造梦机
午饭时,我和同事们聊起了第一次淘宝的年月。
女孩们大多都见证了充斥着小凡同款、牛尔老师护肤和大S红酒面膜的“古早级”淘宝,并痛斥淘宝的双十一几乎害得自己弹尽粮绝。
吃过午饭,姑娘们搭伴回到办公室,同事小嘉跟我说:“我要搜索一下我之前都在淘宝买过什么老土的东西。”
无所事事的下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也打开了淘宝,一一搜索着那些年红遍淘宝的爆款。
“AF连帽卫衣”、“牛尔茶树系列”、“瑞丽同款”…有些商品至今还有售卖,不过已经很少有人问津了。
恍惚间,脑海里闪出一个名词:
“造梦机。”
这算是一个古老的词汇了。06、07年初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国外发明了一种机器叫“造梦机”,只要把想要梦到的人或物的照片放在机器中,启动开关后对着造梦机看几分钟,晚上就会梦到你想梦到的事物。
那时我曾在淘宝上搜索过“造梦机”。我清楚地记得只有一家在卖,售价2000多。对于当时还是高中生的我来说,2000多实在是个天文数字。于是,造梦机就渐渐地被我遗忘了。
现在呢?还会卖这种奇怪的物件吗?
在这个办公室热得有些喘不过气的下午,我在搜索栏里敲下“造梦机”。
紧张又新奇地点击搜索,页面显示2389条搜索结果。
在充斥着本子、早教书籍和夸张样式的毛衣的淘宝联想搜索页面中,我找到了我熟悉的造梦机。
宝贝名称是“造梦机 dream maker”,简简单单,没有描述。价格是记忆中的2000多元,准确说是2324元,宝贝图片也是我眼熟的那张。
点开宝贝详情,我发现这家店铺的装修极其简单,开店时间为2004年8月4日,现在是2016年,卖家信用也只有五颗心。这样算算,几个月也没有一单吧?这家店是怎么活下来的?
宝贝描述是和名称一样简单的 “dream maker”,我点开店主的旺旺,问到:
“亲,这个造梦机怎么用啊?”
许久没有得到回复,这家店该不会是关掉了吧?我离开工位接了杯水泡咖啡,又点开拖欠许久的报表,准备今天把这个报表了结。
旺旺在这个时候亮起来。
“亲你好,您把图片放在机器的相框中,启动开关,盯着机器看3分钟就好了。”
“一定会梦到吗?”
“会的哦亲。”
我有点想买这个新奇的物件了。
我一直是个冲动消费的人,并且当我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几乎都懒得看第二家。
下单,指纹支付,扣钱。
有点儿意思。
三天后,我收到了来自深圳的包裹,小嘉兴奋地跟我说:“你真有钱!双十一结束后还能买买买。”
我笑而不语,造梦机是我的秘密。
捱到下班回家,拿出裹在袋子里的快递,小心翼翼地拆开都是英文的包装,拿出白色的造梦机。
说是机器,其实它更像个带开关的相框。打开按钮,相框里发出了柔和的粉色光。
草草吃过饭,简单洗漱后,我就躺在了床上。打开造梦机,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准备照片,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一张。我从毕业后就很少拍照,即使拍照也用手机,哪儿还有纸质的照片。
想起钱包里还有一张和几个朋友的大头贴,我跳下床拿出钱包,把照片拿出来放在造梦机中。
对于正常照片大小的机器来说,大头贴实在是有点小。粉色背景的大头贴上是我两个大学最好的朋友,我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
打开开关,盯着机器看了三分钟后机器自动关闭,我没有任何困意。
该不会是骗人的吧?我翻了个身,刷起了微博,直到凌晨一点,才沉沉地睡去。
我醒了,在大学的图书馆里。
我和朋友们抱怨学校的图书馆实在太难占座,再不看书几乎就挂了。朋友A说,不然别看了,去喝咖啡吧。
我们来到了咖啡店,点了我们最爱的草莓蛋糕。
吃完蛋糕,朋友B说,我们去吃韩餐吧,喝米酒。
我们点了好多米酒,我很想上厕所,可是一直都找不到。
我彻底醒了。
窗外天已经亮透,我看了看手机,九点十分。
完了完了,上班要迟到了。我胡乱地抹了把脸,向地铁站跑去。顺便,带了U盘。
上午,我疯狂地寻找手机中的照片,把老照片拷贝在U盘中拿到。我的家人、同学、老师、前男友,我都想一一用来实验。
翻到微博相册,我翻到了大量K的写真。K是我喜欢三年的明星了,他的歌、电影、电视剧我样样不落,可是我从未见过他的真人。
我顺手拷了许多K的图片,没有真人看,做做梦也不赖。
拿着从冲印店打印的照片,下班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没有犹豫,睡前我选择了K的图片,伴着造梦机氤氲的粉光,沉沉地睡着了。
我站在我家小区的后门里,有几个男子不怀好意地跟在我身后,好像要找我麻烦。
我很害怕,但我看到了K。
K穿着黑色的帽衫,拉着我一直往前走。后面的男子加快了脚步,K拉着我狂奔。
在公交车上,K递给我一只棕色的泰迪,我和他笑得很开心。
我醒了。
原来造梦机真的有用,我真的梦到了K。我拿起手机,把甜蜜又幸福的一刻记在备忘录中,全然不顾梦得断断续续,毫无逻辑。
“我真的梦到了K噢,我们遇到了坏人,他还送了我小狗。”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把K的图片放到造梦机里。有时K是我的同学,有时是我的恋人,每晚梦境不同,看来造梦机只能帮你梦到想要见到的人,不能控制梦境。可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很幸福,我和K就像处在平行世界的恋人,每天二十四小时,总有一半时间我们会相见。
晚上睡得太多,白天就会没精神,在又一次上班迟到后,同事问我:
“你最近没事吧?”
“没事啊。”
“你老迟到,是不是最近有男朋友了?哈哈。”
“啊…没有吧。”
但我觉得,K至少和我之间有一个秘密,在我的心里他是我的秘密男友。
为了能经常见到K,我推掉了所有晚上的饭局,甚至推掉了和朋友周六日去玩儿的邀请,周六周日只想在家睡觉,睡觉,不断地睡觉。
我几乎每晚都能见到K,梦醒后我会用备忘录记录下来,这是专属于我和K的故事。白天闲暇时,我常拿起备忘录,看着那些记录回忆我和K的甜美时光。
可我发现,我最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记录的文字也越来越少,甚至有时梦醒后只能依稀记得场景,却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而且我发现不管我睡了多少,第二天依然昏昏沉沉,这对于一个出纳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的工作是跟数字与钱打交道。这一周已经做错了四笔账,领导就快要杀了我了。
这倒是其次,严重的是,我发现我在失眠。原来基本十二点就能睡着的我,现在两点前都睡不着。如果睡不着,就不能梦见K了。
“如果睡眠质量不好的话,怎么办?”我问同事小嘉。
“嗯..你就泡泡脚,用点薰衣草精油,实在不行你就用一下蒸汽眼罩。”
她还没说完,我已经在淘宝上下单了。
按照小嘉说的做,我的睡眠质量稍微好了一些,和K的梦境也清楚了很多。如果我能控制我的梦境,我会告诉K,这段记不起来梦境的日子,我很想他。
可这情况持续了不到一周,我发现我又回到了老样子。
我开始持续的失眠和掉发,我无心上班,像失恋一般变得沉默寡言。
我开始吃安眠药了,一开始是正常剂量,吃了三次无效,我开始加大剂量。
失眠药果然奏效,我又能见到K了,可梦境仍是不清楚,我安慰自己,能见到K已经很满足了,或许是最近压力太大,过一段我就会想起和K的点滴。
当然,安眠药也有副作用,我早上不管定了几个闹钟都醒不来,我连续地迟到,天知道是不是我不想醒来,因为梦到了K,我怎么舍得用闹钟打断我们短暂的相处时光呢?
折腾了一个月后,我回到了老样子,这个时候领导也找我谈话。
结果是我被解雇了,但考虑到我这三年的表现,我仍可以拿完过节费走人。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后,我竟有些如释重负,但几分钟后,我开始忧虑,就要到年关了,不知道一个光杆司令无业游民回家,大家会怎么想。
到洗手间冲了把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这可能是我几个月里第一次这样仔细地观察自己了吧。双眼因睡得太多有些浮肿,脸色腊黄,染过的头发长了大半截,枯黄得如同一把稻草,眼镜歪歪扭扭地耷拉在脸上,显得我的脸色更暗淡了。这张脸勉强算得上不难看,这样的相貌和美女是断然搭不上边儿的,只能算得上是个“女的”。
这才是真实的我吧。
吸了吸鼻子,我走出洗手间,回到工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回到家里,我习惯性地,条件反射性地吃外卖,洗澡,看造梦机,吃安眠药,刷微博等着困意来袭。
漫不经心地刷着,我看到了一条微博。
“日本可口可乐公司最近推出了一款睡眠水,可以有效帮助入睡,效果比失身酒还恐怖,有位日本勇士试了下,从晚上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好像很有用的样子,我立即到淘宝上下了单,顺便买了几瓶微博中提到的失身酒。
收到货后试用了几天,发现睡眠水对我毫无效果,最近的安眠药也不管事儿了。我每晚都要吃两倍的安眠药喝两瓶睡眠水,醒来后我仍然对与K的梦境很迷糊,有时甚至连场景都不清楚了,K在梦境里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没日没夜地在家里搜索,究竟如何能让我睡得着,梦境变得清楚。
镇静剂。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当一个人疯狂地想要做一件事情,即使它再匪夷所思,也能找到办法。
我开始注射镇定剂了,我在医院门口溜达,终于找到了一个自称“医药代表”的药贩子,他向我承诺镇定剂绝对没问题,没有副作用。
不得不说,镇定剂的效果是最好的,我不仅入睡快,梦也越来越清晰了。
有时K和我一起去喝咖啡,有时他作为我的学长给我讲题,有时候我会去看K打球,甚至有一次,K在我的家里跟我的妈妈聊天。
晚上我和K在一起,而不和K在一起的白天,我就打开备忘录,回忆我们的“恋爱时光”,这样,我的一整天,都是K的了。
我觉得我和K的感情越来越好。
大年二十九,在家里催命一般的“赶紧回家”的命令中,我踏上了回家的高铁,在这个北方的城市一路向南,要开七个小时才能回到我的家乡,上车后,我在洗手间里注射了少量镇定剂,这七个小时,足够我再见一次K。
我真的,好想把K,我的隐秘恋人,介绍给我的家人。
我看着K第一次登上快乐大本营的照片,手默默地摸着照片中那张俊秀的脸,不一会儿就进了梦境。
这次的梦境格外清晰,我的奶奶拉着我,说:“孙女你看,何灵何灵!”
“奶奶,那个字念jiong。”
我和奶奶在快乐大本营的录制现场,看着台上的K在做自我介绍,正是K刚刚出道,意气风发的年纪。
奶奶不理会我,说:“哎呀,何灵怎么这么多年了还不老啊?”
“奶奶,那个字念…”
话还没说完,我发现舞台暗了下去,一切的一切的都离我越来越远。
“奶奶!”我想喊奶奶,,可发现我发不出声音,双腿更是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几乎要被黑暗吞噬了。这黑暗还在不断地扩大,而我的耳朵在不停地耳鸣,脑袋像撕裂一般疼痛。
这是梦!我要醒过来!
我抓住还未消失的椅子,可一瞬间,我就被黑暗淹没了。
我可能醒不过来了。
而高铁,还在深夜中行驶着,远处传来零星鞭炮的声音,或许是哪家孩子馋鞭炮了大年二十九就吵着要放吧,当高铁停下来,就是大年三十,该吃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