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图片来自网络,这个院子很像以前爷爷家的房子

印象中,我的爷爷是个瘦削的老头,常年劳动背驼得很厉害,脸庞红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张着嘴巴露出已经缺了好几颗的牙齿。

爷爷是陶瓷厂的工人,在困顿的年代,他和奶奶一起在院子里种枣树、杏树,屋后辟出一块地方,围上栅栏养羊、养猪,靠双手为家人创造了一份安稳踏实的生活。

爷爷最大的特点是一直留一撮2寸来长的山羊胡子。小时候,他总是坐在院子里自己编的藤条小凳上,捋着胡子看我们玩,时不时地喊一声:“别爬树,枣子还没熟呢!”

每年暑假,挂果的青白色枣都引得周围的小朋友垂涎欲滴,爷爷总是挑枝头微微泛红的给我们解馋。杏成熟得早,还在上学的我吃不到,但爷爷会把杏晒成杏干留下来,那也是我最爱的零食。过年时,还能吃到爷爷泡的酒枣。妈妈骗我说不能多吃,会醉。我才不管那么多,香甜的枣成了爷爷小院里温暖的回忆。

爱去爷爷家,还因为那有小动物,有火红冠子、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连我都畏惧三分的大公鸡,还有一群咯咯哒叫个不停的老母鸡。屋后的围栏里养着几只羊,生小羊羔的时候,爷爷不让我看,怕惊着了母羊。但我还是偷偷看到了刚出生的小羊羔,一点一点挨着墙边慢慢站起来的样子。

那时候爷爷家吃的水是直接从黄河里挑的,冬天还好一点,夏天水是黄色的,挑回来放在两只一米多深的大缸里,慢慢沉淀成清水用。我们玩累了、口渴了,就拿着木勺直接舀着喝。妈妈那会担心我们喝坏肚子,爷爷总是呵呵笑着说:“没事儿!你们还不是从小喝到大。”

爷爷爱抽烟,妈妈给他买了过滤嘴香烟,但他只爱抽烟叶,长长的烟锅和烟袋绑在一起,随身携带。想起来就拿出烟锅挖一勺烟叶点上,慢慢燃起。很多年过去,我都记得那飘过来的阵阵旱烟香。

爷爷去世前一直住在黄河边上的老房子,那也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懵懂中第一次看到“长河落日圆”的景象,也是在那儿。爷爷不让我单独在河边玩,每次都要大人带着。我在河边扔石子、打水漂,光脚把河滩上的沙土踩成稀稀软软的烂泥,爷爷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河水流向远方。然后,在石头上磕一磕烟锅里的余灰,牵着我回家。

不远处的轮渡是附近的人来往穿梭的必经之路,各种汽车、行人一股脑上了那艘大铁船,然后顺着河水的流淌慢慢到对岸,再慢慢渡回来。后来更远的地方修了桥,人们好像等不及慢悠悠的轮渡,总是喜欢开车从桥上走。有一年回老家,发现轮渡已经不在了。

爷爷一生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却只有妈妈一个人常常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去,给他洗澡、陪他四处走走、带他去吃他爱吃的点心。每年去探望爷爷,妈妈总会把攒起来的各种罐头、瓜子、糕点满满装一大包给爷爷送去,只是爷爷从来舍不得吃。爷爷的钱,他也悉数存起来,只是后来都被几个舅舅拿走了。

妈妈一直想要接爷爷一起住,但爷爷执意不肯,说自己有三个儿子,没有跟着女儿的道理。爷爷去世后,每年烧纸,妈妈都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不让我们跟着。回来时,她的眼睛红红的,神情黯然。妈妈常说爷爷受了一辈子苦,日子慢慢过好了,人却已经不在了。

爷爷去世时84岁,按老家说法是喜丧。妈妈说爷爷是因为脑溢血去世的,当时妈妈不在身边,几个舅舅说年纪大了,送到医院也治不好。等妈妈回来时爷爷已经去世了,鼻孔耳朵里都有干了的血迹。为了这件事情,妈妈很长时间都不和几个舅舅来往。但是人终究还是去了,这成了妈妈一辈子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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