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牡丹花开的季节,牡丹花开就会想起姥姥老宅门前的牡丹,即是对姥姥的思念也是以牡丹为念的情感寄托。姥姥门前的牡丹是我喜爱牡丹花印象里最深邃的记忆和追踪,盼望着,盼望着春天到来以后,光光的牡丹树干上开始慢慢的抽新芽,先是深红的叶芽,中间重重包裹着潜藏其中的花苞开始才露尖角。这个过程总是进行的很慢,一旦叶子开始渐渐的变绿,树叶就像是伸懒腰似的,要不了几天时间,二回三出的羽状复叶强劲的已经在风中摇曳,鼓鼓的花骨朵就像饱满的稻穗也在风中点起了头,摸上去突突的感觉,用手挤压一下会感觉到里面层层叠加着的花瓣是多么的拥挤。
牡丹生长的性格和花开的性格也是如出一辙,花开总是盼望不到光秃秃的树干上开始抽新芽,一旦抽新芽就是势如破竹。生长也是如此,一棵牡丹籽落地下种,调皮的牡丹籽好似埋在土里的一棵铜豌豆,它一点儿也不着急,次年间隔一年的时间在土里睡一年的觉,到了第三年它才开始从土里蹿出新芽来。所以好多试图用牡丹籽种出牡丹树的人总以为牡丹籽早就腐烂到土里了,可谁知道这是它在跟你好好的捉迷藏呢!于是好多人就会以为牡丹树是种不出来的,必须要通过挖根移植才行。可谁知道即使发出新芽来它也不着急,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它一点儿也不急着生长,一直是保持着离不开地皮的现状,如果说这三年你以为它还在睡觉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三年里它可是一天也没闲着的努力往深土里扎根。三年以后它开始厚积薄发,每年以一尺的速度拔地而起。这就是牡丹的性格,乍看起来是枯叶酸枝,其骨子里绝对是大智若愚的大智慧。
为什么说牡丹是大智若愚的大智慧呢?在它开花的时候是一派花开富贵,繁花似锦的景象,在它花败过冬的时候是落的一个枯枝丛生,落草为寇的窘象,任凭寒冬的冷风再怎么如同猛兽一般的嘶吼,它毅然决然的在干旱的大西北黄土高原上顽强的坚持着自己不屈的气节,升时能高贵的粉墨登场,屈时又能悄悄的大隐隐于市。这就是牡丹!
我的童年时光有一大部分占据都是和姥姥一起住在她的老宅里,还在姥姥家乡的小学里上过半年多的学。心灵深处最多的情感就是姥姥和她的老宅,还有老宅门前的牡丹花。那时候姥姥会讲好多的故事,其中就包括关于牡丹花的故事和传说。姥姥说过牡丹是上天分配委任的神灵,也是花中之神,即使对牡丹要有崇拜之心还要有敬畏之心,她说老家的庄户人家院子里家家都喜欢种上一株牡丹,好看观赏是其次,主要是牡丹种在院子里能保佑平安。庄户人家的院子里每个方位都有神明,在院子里生活起居也总是因为不经意动土动了哪一方的神明而导致不太平,作为我们平常人根本掌握不了每年哪个方位都由哪些神明所当值,因此就种下一株牡丹,往后就是在院子里不小心动土动到神明了也会因为牡丹的神明而相安无事。还给我说起解放前老地主家院子里的牡丹树,说富贵人家的生活吃食当时是如何的排场和讲究,就连人家的牡丹树也是格外长得硕壮无比,然姥姥的故事是对牡丹赋予了神明的外衣,这样一来却在我幼小心灵的记忆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迹。
前几年因为上一家公司的业务是发展种植牡丹产业的,中秋节前公司派我到家乡农户人家里收购牡丹树,我从老家收购了好几百株,家乡教书的舅舅说让我把他家里的牡丹也收走,其中就说到姥姥老宅门前的那颗牡丹是长得最大最好的,生长的年代最久远。我找了好多的理由来搪塞舅舅的意愿,我说牡丹将来会很值钱的,好多人已经闻风开始大规模的发展牡丹产业,其中在我们西北地区的紫斑牡丹价值是最高的,要比国内有名的洛阳牡丹价值高得多,当时也是现学现用,把材料里学来的关于牡丹的价值和未来的前景一股脑儿的搬出来砸给了舅舅,其目的是让舅舅放弃让我收购姥姥的牡丹,不要让舅舅觉得我谁的牡丹都会收就是不要收他的!后来舅舅还真的相信了我,不但牡丹从此不给任何人卖了,还主动向我找资料学习如何种植牡丹,舅舅的可爱就在于岂知心灵的深处我们是相通的。
姥姥的老宅是一处解放前的土坯房院落,其年代的久远我无从追述,我们这一代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子孙们对姥爷的记忆很少或没有,自我们记得,就是姥姥一直住在这处老宅的院子里。院子里是两座房子,其中客房年久失修还时常漏雨,应该是自姥爷去世以后姥姥就再没有到客房里住过,我们都记得客房里常年停放着给姥姥做好的棺木。姥姥住在院子的厦房里,我在姥姥的家乡上学的时候就陪姥姥一直住在这处老宅的厦房里,姥姥吃饭都是在几个舅舅家里吃,主要是在二舅家,老宅里除了每天的起居以外“豢养”着姥姥的几只当宝贝一样受崇的土鸡。曾在这处老宅里让我最难过的往事是二舅舅请来的木匠在院子里给姥姥做棺木,这个举动让我难受了好久好久,小孩子就是不能明白大人的作为,明明姥姥身体健康也没有生病,上赶着做棺木,一下子在我的内心里划下了一道痛痛的辙,好像老觉着姥姥在不久以后会怎么样了似的!心里总是泛起一阵惴惴不安的涟漪。晚上睡觉的时候曾试探着问过姥姥能不能先停下来不要做,等以后需要了再说,惹得姥姥一阵大笑,还说看你娃娃说的这瓜话!看姥姥若无其事的给我讲为什么要做棺木和做好棺木的理由,心里似乎是平静了一些,但还是不太相信和释怀。
还有一件事情是老家发生了轻微的地震,我们一辈人没有经历过什么是地震,三妗子很形象的描述着说前天晚上有地震感,说放在房檐下的粮食袋子上的簸箕和整袋子的粉条都摇得掉到院子里去了,然后头晕的在炕上爬不起来。我越听越害怕,晚上姥姥给我讲起了她经历过的地震的故事:说“麦场上横七竖八的放满了大檩木,人都骑在檩木上,高挂着的油马灯开始摇晃了等等”,听得我汗毛都立马竖起来了,我问姥姥要是夜里地震了怎么办,她说你灵便你快你就跑出去,我说那你呢?她说我老了房子摇塌了就把我埋到房子里!姥姥的回答让我顿时鼻管里一阵酸,难过得流出了眼泪。深夜皎洁的月色隐到窗台上,姥姥已经睡着了,我越发的清醒,想着要是摇起来了怎么我都要把姥姥背出去的法子。
去年五一和省城的舅舅亲戚家人们开车去舅舅老家。我们重新的再次瞻仰了姥姥的老宅,是多年以后又重新开启了姥姥老宅的房门,老宅门前和院落里深草萋萋,我们住过的厦房还没有塌,姥姥用过的老木柜依然迟暮的放在那里看起来多么的像是一个遥远的绝响,似乎浮现着姥姥又拉开了柜子伸手拿取着她的茶叶和红糖。宅基地周围树木葱茂,阴凉无比,俨然老宅的境遇又多么的像是一位深处山林的老人孤独的矗立在故乡的故土上。
又是一年牡丹花开时,牡丹花开总会想起姥姥老宅门前的牡丹花,也会想起姥姥的老宅,姥姥的老宅依然还在,已是一座守望的丰碑,老宅门前的牡丹依然还在,还是花开花落,坚韧的性格依旧是神明般的护佑着倔强的老宅,只是再也看不到姥姥裹着的小脚在庭前屋后走来走去,只剩下一副姥姥留给母亲的老花镜珍重的收藏在箱地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