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大伯家的姐姐就是我的偶像。她漂亮，鹅蛋的脸白里透红；有才干，凭着自己的专业在单位打拼出一片天地。
9年前，姐姐处在事业巅峰期，公司的财务总监。她儿子刚上大一，却坚决退学，原因是觉得国内大学没有什么可学，浪费光阴。正好十几年前移民美国的申请批了下来，本来为儿子烦心的她，觉得换个环境，对儿子的发展会有好处。再三思考，她终于还是选择去美国。
之后就少了联系，两年后在大姐儿子的婚礼上才见到她。当时的她脸色有些黯淡，笑容少了，不过眼睛依然闪烁着光芒。问她情况，她说手指出现了一些问题，回来参加婚礼顺道看看医生。之后就没有回过国了。
前年秋天，我在肯尼迪机场见到接机的姐姐时，差点认不出她了。花白的头发，面容干枯憔悴，瘦得有些像纸片。我当时就呆住了，这就是我姐，光彩照人的姐姐么？
我在她家住了一周，才逐渐知道她的情况。刚来的那几年，她只能在唐人街的冰鲜店里干活。即使是戴着手套，手指还是冻伤了，发展到类风湿。之后得了乳癌，手术还挺成功，但类风湿就一直困扰她。所以她的手脚已经很不灵活，还犯疼，晚上经常睡不好。我看到，由于手有些麻木，她炒两个菜要从六点搞到将近九点。
不适应的，还有她儿子。她儿子不喜欢美国的体制，也没有什么朋友。毕业呆在家两年后，他决定回国发展。当时姐姐让我给他留意机会。三个月后，姐姐儿子回国了。他在美国的背景实在是平淡得很，工作并不称心，一年换了两公司。
去年年底姐姐病情加重，住进了ICU十多天，幸好医生把她救回来了。她儿子当时说，心碎了，如果当初不去美国……
最近，由于长期的病痛使她免疫力低下，皮肤出现症状，疼痒不止，她根本无法入睡。听到她电话里虚弱的声音，我的眼泪都出来了。为了让她高兴些，我告诉她外甥的新工作挺不错的，姐姐淡淡的说，不管他那么多了。我愕然，是放手还是放弃了？
世间所有的结果不能单一归因。但我还是止不住地想，如果当初姐姐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和她儿子是否都会少些痛苦？那双原来敲着键盘计算数字的手，在零下的冰冷中不断拣着僵硬的鱼时，是怎样的感觉？她被病魔折磨着，在寂静的夜，听着窗外呼呼的大雪声时，是否后悔当初的选择？
原来牺牲不会必定得到好的结果。
几年前，我姨全家的移民申请也批了下来。那时候表弟高考失利，迫切要求去。我姨心疼表弟，决定去。但姨父坚决不干，他说去洗盘子吗？他当时在单位游刃有余，受人尊敬。他们最终没有去。退休后他和我姨到处耍。我表弟在大学知耻后勇，成绩突出，毕业后有一份发挥他所长的工作，现在双胞胎满三个月。
原来多为自己着想不一定是糟糕的。
如果姐姐儿子和我表弟的结果相反，我是否还会这么想呢？不会的，因为我姐和姨父自己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衡量标准，与他人的无关，即便那人是至亲。那些在地震中死死怀抱着宝宝的妈妈是伟大的。但除却生命受到威胁，我们有什么理由为别人作出巨大的牺牲呢？又或者我们知道做出努力的界限在哪里吗？没有正确答案。但无界限无底线的付出，只会令施与受的人都经历泰山般的压力吧，亲人，爱人和朋友都大致如是。
可以确定的是，要先爱自己。把自己作为另外一个值得疼，值得拥有更好未来的人来对待。只有自己被好好爱了，才有能力爱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