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第一章 阳城少年

  走廊尽头有一处黑影。

  原拾停下揉了揉眼,借着窗前洒下的月光,看清了。

  一个抱着吉他的少年,看身形约摸十五六岁,正在走廊尽头小心翼翼的拨弄琴弦。少年低头弹琴太过投入,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屏息停留的原拾。

  原拾想起来了,隔壁叔叔家里一周前住进了位小客人,听说要住挺久。眼前的陌生少年十有八九是那位要常住的客人。

  忘了自己是出来上厕所的,原拾躲在走廊转角处打量这位少年。

  月光漫过少年头顶,笼罩走廊尽头的角落,映得他的头发像野蛮生长的荒草。修身的T恤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落落的,要不是因为少年明显的颀长身型证明了他不是营养不良,原拾肯定会把他和雾都孤儿里奥利弗的人生联系起来。

  少年在练习一首吉他指弹曲,音符时而流畅时而迟疑的从琴弦的颤抖中诞生、柔柔的落在空气中。寂寥无人的夏夜家属大院,蝉早已偃旗息鼓,有少数没睡的小虫子还在路边的草丛里、谁家的花盆里吱吱呀呀的唱,把板着脸的黑暗唱软了,吹出一阵夏日才有的温柔夜风。

  音乐太舒缓,微风太舒服,原拾非常惬意的在黑暗里舒舒服服打了个哈欠,也不管是不是会被发现,直接就地蹲下,拖着腮听少年练琴。

  原拾忘了,自己打哈欠的声儿大晚上的其实有点响……

  少年的琴音明显一滞,稍微停顿后又继续练自己的琴,琴音缓缓的同月光缠绕。

  原拾是被尿憋醒的。

  睁眼的瞬间,原拾周围还是浓重的夜——她靠着走廊的墙睡着了。走廊尽头的角落已经没有半点少年的身影,原拾一边起身一边抓着外套想,刚才这里是有个弹琴的男孩子么?还是说我做梦梦到了男孩子?妈呀我怎么连做梦都开始想男孩子了!!!原拾脸通红,抓着外套朝厕所走了两步,突然纳闷儿,手又在外套上抓了抓,呆住了:妈妈呀我出门没披外套呀……

  第二天一早,原拾照常六点起床洗漱,做三人份的早餐,六点四十分叫喜欢赖床的爹妈起床,然后一边听原妈抱怨原爸,一边沉默的吃掉自己那份,七点拎着书包出门,去学校。

  阳城不大,南方十八线工业小城市,经济全靠钢铁产业拉动。四五所幼儿园、两所小学、两所初中和高中就是全部的教育体系,如果有两个阳城人说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同学,没人会怀疑这话的真实度。

  原拾随家人搬到阳城两年,就在阳城钢铁厂的家属大院中住了两年。

  两年前她从县里最好的中学毕业,中考结束时填报高中志愿,原拾在同学诧异的目光中填了偏远镇上的普通高中——阳城中学,一个月后拿到录取通知书,薄薄的塑膜纸寒酸的对折,就算是录取了。

  拿到通知书那天,原拾低头盯着手中的薄纸片看了很久,太阳晒得她有些混乱。原爸的声音从头顶遥远的传来:县初中就你一个人报了阳城中学,录取通知书他们懒得寄,直接让我给你带回来了。

  原爸在阳城一中教高中语文,也是在他的安排下,原拾报道当天才发现,自己已经直接被安排进了理科试验班。数学物理极差的原拾这才意识到,看似万事支持她的父亲之前有意无意和外人说“原拾肯定是要读理科的”,这话竟然是真的。教室里新班主任在慷慨激昂的演讲,原拾只感觉海面上被晒得滚烫的泡沫一齐朝她涌来,要连同她身体中的水分一起蒸发。

  本来想在分科时先斩后奏选文科,只是没想到,向来标榜自由民主的父亲行事比她果断太多。

  早上七点十五分,原拾坐在了教室里,整理好课本,书包挂在桌边的粘钩上,开始推导一个复杂的化学方程式。

  原拾今天的书包比往常鼓些,里面装着那件来路不明的外套。出门前原拾琢磨,这么件外套放家里少不了被母上一顿盘问,一想到那些母亲常用的质疑句式,原拾二话不说把这个麻烦塞进书包里带走了。

  麻烦被原拾塞在书包里,她要找到麻烦的主人,顺带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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