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2008年,天气很暖,阿明走之前还觉得有些冷,现在迎面吹来的都是热风了。
一个绽开夕阳酡红光芒的刷着红漆的邮筒正静静地立在邮局门口,那夕阳撒在每一个面对着西的街道上。我愉快地走进邮局,跟邮局的老同事招呼,说来取我的信。老同事翻出一封很薄的信件来,顺手拍拍上面的灰尘,说:“你跟谁关系这么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忙,这人还不忘给你寄信,你说是吧…”我抿嘴笑了起来,一面夺过她手中的信一面说别开玩笑了,然后轻快地走出了邮局。她还在后面喊:“说几句怎么还脸红了,唉,别跑啊,来说说信怎么写的啊…”
我站在那个红色的邮筒旁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封薄薄的信。是阿明妈妈写的信。
夕阳还是斜斜地照着呢,那个红色邮筒孤独地站在我旁边。我看完信之后笑着将信纸又装回那个孤单的信封里。我的手上还沾着点灰。那夕阳快落下去了呢,我还扶着邮筒站在邮局前笑。
时间过得真快,阿明当消防员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一路彳亍,到了海边上的一个施工空地。刚好有一个台子,我直接坐了下去。揣在怀里的信还静静地躺着。眼前氤氲着尘土,它们闪着余晖,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与快要落下的夕阳模糊地融成一片,散发着带有一层月白的朦胧,遮住了我的天空。我又笑了。我感觉眼眶中盈满了滚烫且火热的泪。
阿明说过,等他回来,我们就结婚。我好高兴啊。
那泪溢出来了,从我的嘴角流进嘴里,在味蕾上盛开出一种充斥着苦涩的花。
对啊,他说要跟我结婚…
我在恍惚间望向那灰蒙蒙的模糊天空,阿明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仿佛浮现在空中,我看见他了,他穿着厚厚的消防服,在远方工作着。一闭上眼,满脑都是他的笑脸,那张笑脸徘徊在我心头。我永远忘不了。
我又翻开阿明妈妈寄给我的信,那薄薄的信封里还藏着一张纸。我颤抖着抽出来,展平这张皱褶横生的脏纸。
那线上写着:小落,对不起
其实,那个字迹更像石头刻上去的,颜色好轻好轻。那行字烙在那纸上,永远烙在我的灵魂里。
好像有一个失声痛哭的女孩,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埋没在震耳欲聋的打桩声中。我张望着想找到她,但这周围没有女孩。我感觉那湿热的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打在我冰冷灵魂上。
天是温晴的,而我的世界里却下着雨。
阿明的一生就像一片坠落的青叶,他埋在了废墟之下,就为了救那些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因地震而受灾的汶川的可怜人民。
阿明的妈妈写道:小落,阿姨替阿明向你说对不起,他辜负了你,他没能回来…
日期,两个月前的。我人生中的春天,这么早就过去了么…
那封信很薄很薄,却是我生命中收到过的最最沉重的信。我感觉阿明就在我身边,看,他正在翻着废墟的碎片,他正营救着受难的人民,我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人生在世数十载。阿明那年26岁。他永远2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