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路上偶遇一“怪人”。
近40度的高温天气,一般人穿件无袖衫都嫌热得慌,此人却是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再外罩一件破军大衣。宽大的大衣已被磨得看不出一丁点绿色,上面斑斑的污渍在阳光的照耀下竟发出异样的光泽。
大衣哥走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大摇大摆,不慌不忙,时而看看疾驰的汽车,时而看看赶路的行人,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间或发出“嘿嘿”的笑声。
毫无疑问,这是个“孬子”,一个常人眼中“脑袋不清楚”的人。
年轻的女人看到他都绕路远远地躲开了,生怕离得近了,会弄脏自己漂亮的衣裙。一位大爷快步走过孬子身边后,回头打量了几眼,继续赶路。
同样快速走过的我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这是个年轻的男子,应该不到三十岁吧,蓬乱的头发遮掩下的面孔非常清晰,棱角分明,若是清洗干净,定是个帅气的小伙子。除了大脑,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肤看上去都还健康,只是呈现出长久未清洁的暗黑和粗糙。
悲悯之心油然而生:这样一个标致的小伙子咋就成了“孬子”呢?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吗?学业不顺?恋爱遇阻?抑或家庭遭遇变故?他应该有父母的吧?他的父母呢?
还有多少类似的孬子行走在这样的烈日下,过着居无定所,食不裹腹的生活?继而,我又想起了多年前在村镇上看到的那些孬子。
他们零零散散地蹲在人来人往的村口或垃圾堆旁,披着胡乱拼凑的衣服,甚至也有干脆一丝不挂地在街上遛达,或随意地往墙根一躺,或蜷缩在某个草堆旁,晒着太阳,旁若无人。渴了,饿了,就在垃圾堆里翻些厨余垃圾,也有好心人会丢一些家里吃剩的食物给他们,他们接了,便嘿嘿地冲人家笑,一脸满足。
我曾仔细观察过他们的面孔,除了黑些脏些胡子长些,与我们似乎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没有自己的家或亲人。或者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和家在哪里。
印象中,曾有个年纪较大的女孬子,常到我们学校去,或蹲在学校大门口,或扒在教室外墙的窗口边,看我们上课。因为常看到她,我们这些孩子已经不怕她了,但若是被老师看见,定会大声呵斥着将她赶走。她也不恼,乐呵呵的走了,隔两天又会在窗口出现。
后来时间久了,老师见她安静得很,也没什么攻击性,便由着她去了。有时候,我们在放学的路上也会看到她,她远远地蹲在树下,笑嘻嘻地看着我们,那样子倒真像个等待孩子放学归来的母亲。
还有个孬子,也令我印象深刻。年纪不大,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咿咿呀呀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常常趿着双已辨不出颜色的破球鞋,蹲在人家大门口,若哪家给了他点可口的食物,他第二天便继续在那家蹲守。于是,村民们就笑他:这个小孬子还真不孬嘞。
后来,村子里的人都熟悉了他,有时也唤他去干些农活,给他饭吃,再给他一些旧衣服。他也不拒绝,他干活也舍得下力,只是力气总用不对地方,常要主人去返工。渐渐的,村民们也不找他干活了,但依旧会给他一些吃的和穿的。
只是后来某一天,这些孬子都不见了,不仅仅是他们,村里或街上的孬子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有了解内情的大人说,因为有上级领导要下来检查,街上的孬子多了影响村镇形象。于是,民政局将他们集中“收集”到一起,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用一辆车将他们送到其他地方了。
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可靠,只是我无法想象:当他们像牲口一样被赶到一辆车上,挤在一起时,月光下他们的面孔,是否也像是去赶赴一场难得的盛宴,满脸笑容?
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生若浮萍般的孬子,是否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