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爱上吃桃子。

前几天，在外婆家附近的一座山上，有一片似乎是天然的桃园，周围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也许是古代延续至今的一片桃林吧，当地人信奉这里为胜地，不敢随意私自占有。可能出了什么修验道的高僧，还在附近建了一座舍利庙。庙堂干干净净的，没一个佛像。堂外是整齐的松树夹道，树间则是蔷薇和木兰。桃园，就在庙堂的后山。白天的时候，后山的桃园明媚新鲜，而舍利庙阴沉娴和。外婆说，桃园是高僧馨德播撒出来的，是恩赐，因此这桃子都有些仙气，吃了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然而奇怪的是，这里的桃子并没有人去采摘，所以吃到这桃子的人凤毛麟角。或许这桃子有毒也说不定，我这样想。

从小学到国中，我仅仅在外婆家眺望那边的桃园，春天的桃花如一片霓霞，染红了山那边的天，让我向往不已。然而，无数桃花孕育的果实就这样零落泥土，芬芳了方圆十里。每年我只有一次能欣赏和品味桃的色与香，东京的霓虹灯就像一场虚幻之梦，和歌山的触感反而让人清醒自己的生命力。

在桃的渲染下，我有了第一次恋爱。

那是在国中的时候，我从祖父家所在的岩手随父母转学到东京都，岩手县同学土里土气的打扮和东京都女孩子的时髦风格让我一时迷恋东京不能自拔。我垂涎漂亮女孩子的美丽，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虚空。一次我趴在桌子上睡觉，手臂不小心伸到了对面少女的课桌上，少女似乎并不见怪，她趴在桌子上，故意把手放到了我的手上。我感受到少女来自心脏的温度，才切切实实体会到感情的实体。

就这样，我和少女在一起了。

少女很腼腆，因此连普通情侣间的接吻也办不到。不过，日常的牵手散步，去横滨湾看昭和时期的旧船，随海波起伏的心情，一时的奇妙难以尽言。少女很喜欢日本的古歌，还有神奈川的歌舞伎。因了情侣间的影响，我也开始爱上了这哀伤的古日本。

国中即将结束，少女去了甲府，头枕富士山之雪，口含山下的樱瓣。我失望至极，还没到放假的时间，就独自一人跑到了和歌山的外婆家。这时，我眺望窗外，再一次看到了桃园。既然如此，去吃桃子吧，一来可以接近自己久已憧憬之梦境，二来侥幸死了，也可以就此化作一股气，飘洒在山间。于是，我乘着夜色，听着风声，一个人费尽辛苦到达桃园。月色下，枝桠上的桃子仿佛一片新鲜的积雪。我摘下一个，凉凉的，有少女肌肤的质感。我躺在一片青苔石板上，一边吃着桃子，一边回想着自己的生活。慢慢睡着了。再睁开眼，已经是初日照高林了。

我起身跳下石头，一绺乌黑的头发遮住眼睛。我吃了一惊，用手摸了摸头发，发现头发长而光润，披肩撒下，如一泓秋水。再看手，小了许多，手指纤长，指甲干净透着肉的红色。奇怪，怎么回事？我下意识拊膺，却碰到极柔软的肉。我真的是吓到了，跌跌撞撞跑回外婆家。外婆不在家，大概给舅舅送料理去了。

我跑到镜子前，突然感到了眩晕。镜子里的，分明是个高挑清秀的女孩子，只不过还穿着一身宽松的T恤衫，到膝盖长的大短裤。但是长发掩住了半面脸，只有左眸漆黑灵动。我低下头，看到了乳沟，不觉害羞抬起头。我坐下来，抚摸小腿，皮肤细腻，原来留下的伤疤也不见了。第一次，我感受到自身的虚弱。阳光渗入格子窗，点点滴滴荡漾在我的脸上。

还没等外婆回来，我就坐上电车回到东京。

走在东京街头，我成了引人注目的人。很多人都会多看我一眼，更有一些人偷拍我。也许他们以为这是今年流行的新造型吧。我回到家，父母不在家，我带上钱和一些杂物，在餐桌上留下一封信，信上说我可能要出去打一份工，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有事请电话联系之类。我仔细斟酌字句，尽量连句式和假名都不弄错。也许父母会以此为怪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