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陈风•东门之杨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
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
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作者介绍—
宁以安
青年作家。发表及出版作品40余万字,出版有随笔集《草木有本心:诗经植物札记》、长篇小说《花与雾》,小说、散文、评论及人物传记作品见于各报纸期刊。
浩大的星空,星空下一棵孤独的树,与一个茕茕孑立的人。
这是最初读《东门之杨》时,脑海中出现的画面。这让我想到梵高的画作《星空》,亦是一棵树,与如漩涡般的星空的对峙。
此诗写男女二人有约,一人过时不至,另一个人彷徨等待的情景。从暑气刚刚散去的黄昏,等至第二天东方的启明星出现,时间永在流逝中,等待之久,正可见用情之深。
然而久候不至,只有夜空中的启明星照耀,一点寒星,又是何等失望的深切。
恋爱中的人,有谁没有等待过一个人呢?等待中的心境,是热烈而又孤独的。初时,即将见到恋人的迫切与兴奋之情热烈如火,而随着渐凉的夜色,却又渐渐寂灭成灰。
他是在来时的途中遇到了阻碍,自身遇到了什么不测,或者干脆就是心意改变?可以想见等待之人这整晚在杨树下徘徊时,心中的种种牵念与担忧。
诗中不说人,对情亦没有渲染,只说杨树与寒星。而在杨树的伫立与星的变幻间,这份等待中的心情,却可拨动每一个读诗人的心弦。
东门外的这棵杨树,叶子在晚风中簌簌作响,映衬着等待者寥落的心境。我想,那孤独的等待者,会不会倚靠在身旁的杨树上,指尖轻触树皮上的一个个粗粝斑疤,于这触指的微痛中,遥想情人的某一句话,某一个表情。在新疆大片白杨树林的少数民族传说中,白杨树白色树皮上的眼形斑痕,正是情人的眼睛。这杨树,以有情之眼,见证着这个夜晚的一场深情,见证着情之起始和明灭。它是一场孤独的等待的见证者。它明了一切,亦包容着一切。
张岱《陶庵梦忆》形容一位女伶楚生,深情在睫,孤意在眉。
《东门之杨》中这位等待中的人,亦是有着最深情的睫,与布满孤意的眉啊。
有约不来过夜半。我在星空下独自伫立,朗朗疏星间,有浩大孤独。等到最后,这等待似乎都与那个对象无关了。而成了个体生命与宇宙,与永恒的对峙与共存。
杨,《尔雅.释木》认为此处之“杨”应为“蒲柳”。今人多认为是白杨。白杨树,是北方多见的落叶乔木,植株坚直高大,树皮白色。风吹过时,树叶飒飒作响,甚有意境风致,是有名的“风致树”,多植于园圃中,道路旁。
杨是神情孤独又萧散的树。有落寞之意。古人云:夏生杨,叶如杏,风过之有悲声。《古诗十九首•去者日以疏》中有“白杨悲风,萧萧愁杀人!”的句子。白杨叶大,易招来风声。风吹杨树叶,其声淅沥如落雨,这听在心有块垒的古人耳朵里,真是“悲风”了。
在某个等待的夜晚,与永恒相遇。这个夜晚的心情,和这棵杨树,一起凝固下来,凝在眉梢眼角,凝成人类永恒孤寂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