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了。
先是几点零星的试探，打在脸上，凉丝丝的。蛙声却愈发响亮，仿佛在嘲笑我徒步回家的愚钝。我加紧脚步，不多时，雨便排出了瓢泼的阵势，我只得闪入路旁一座休息亭。
亭是水泥筑的，顶上覆着青黑的瓦，四根柱子已有些斑驳。我抖了抖衣上的水珠，择了一处干爽地方坐下。亭中除我之外，还有一位老者，灰白头发，皱纹里夹着岁月的沟壑，正望着雨幕出神。
雨下得愈发大了。远处的楼宇先是显出轮廓，继而便被灰色的雨雾吞没，只偶尔露出一角，又迅速隐去。那些钢筋铁骨的巨物，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在自然的威力前瑟瑟发抖。而另一侧的树木却在风雨中舒展枝条，叶子翻飞，显出几分潇洒来。
"这雨下得好。"老者忽然开口。
我侧目看他。他并不转头，依旧盯着雨幕，皱纹里藏着笑意。
"好在何处？"我问。
"好在它下得痛快。"老者道，"不像那些扭扭捏捏的毛毛雨，欲下不下，惹人厌烦。这雨，要下便下个彻底。"
我想了想，觉得有理。这雨确实下得痛快，仿佛天地间的一场宣泄。雨点砸在亭子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般的声响；落在地上，又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远处的高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我想起办公室里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同事们疲惫而麻木的面孔。此刻，它们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得无影无踪。
树木在风雨中摇曳得更加起劲了。一片叶子被风扯下，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终落在亭前的水洼里，像一叶小舟，随波荡漾。
"您常来这里看雨么？"我问老者。
"常来。"他点点头，"退休后无事，便爱看这些。雨也好，风也好，都比人有趣。"
我想起自己每日奔波于公司与家之间，竟从未注意过路上的风景。若不是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我或许永远不会驻足于此。
雨势渐小，远处的楼宇又若隐若现地浮现在雨雾中。那叶子小舟已经漂到了水洼边缘，搁浅在一片碎石上。
老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雨快停了。"他说，"该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蒙蒙雨雾中，忽然觉得，这场雨或许不只是打湿了我的衣服，还冲刷掉了一些我心上积久的尘埃。
雨停了。我走出亭子，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蛙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却显得格外悦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