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第一天,晨山学校双语部师生,和昨日远道前来观摩开放日的家长、来宾,驱车向西,问道齐云。
这也是肖丽娟等人探索“南明逍遥游(游学)”课程的第一次,大家都抱着无非玩玩的心态,来参与这个游戏——心态好了,哪里都是风景,哪里都是快乐;心态不好,哪里都是问题,哪里都是重负。
游戏,自由自在,这和精进并不矛盾。精进是事物的成长、成熟,游戏则它是萌芽。唯自由自在,才让事物萌芽,以及在灵魂内部精进。
所以,我这个昔日的“魔鬼教练”,近来总以一种信任的态度,欣赏着一切尚稚嫩的探索。
我自己也在这些游戏中扮演并不讲究的角色(一些我自己不会设计出来的角色)。譬如今天,我被安排事先到某个地点(碧莲池畔),各队需要齐诵南明逍遥游密码,我才施施然出场。本来设计是由我来向他们提问——就像怪兽斯芬克斯拦在路边向古希腊人提问一样。所以我戏称自己是在扮演黑风老怪。
但后来我们改为由孩子来提出问题,依据他们的问题质量打分。
该怎么提问呢?
山为道教名山,问须一等天问:从自己内心深处,寻找曾经想过的怪问题、大问题,形而上学的问题,事关宇宙、生死、性命的问题,就像老聃和庄周们曾经问过的那样。但是,这个问题必须是孩子自己提出,而不是照搬成人的舌头——成人也无非从书上搬来。
譬如一个很小的孩子问我:宇宙从哪里来的?
我直接回答:你是你妈生的,宇宙是宇宙他妈生的!
这里就是在考验孩子:你所谓宇宙,是一个人还是一样什么东西?
以下,就是孩子们的问题,以及我给问题打的分数。
大器队没准备问题,临时在现场找了一个形而下的问题:“这些悬崖上的石刻是怎么刻的?”
我们马上探究,结论是高处用绳垂吊下来,低处搭架子就够了。我给这个问题7分,后来统计,是最低分。还有一个“树叶到了秋天为什么会落”也是同类问题。这类科学问题,百度或知乎里有不错的现成答案。
许多问题因为提示语的缘故,确实是指向宇宙和人生的,但未必是孩子们自己的问题。这时候,我可能会像上面一样追问。
大盈队有个孩子在主要问题外追加一问:“宇宙外面是什么?”大成队问的就是刚才那个宇宙和宇宙他妈继续下来的问题:“宇宙他妈有多大?”这两个问题的本质显然同一,这是青春期前后必然问及的一个问题。
从概念上讲,这问题是问错了。但问题的实质依然存在,时间之前,空间之外,不可思议处,是绝对的“无”或者“空”,定义中已经排除了,但疑虑无法排除。但是,问题依然是伪问题,如果想要替代性的科学答案,请读《爱因斯坦的圣经》一书。
那些事关性命的真问题,并无现成答案,每一次真诚的回答都是真理自我显现的时刻。
大象队问:“人为什么会死?”这个朴素的问题我打了8分。而大盈队的女孩问:“如果有不老泉我们该喝吗?”这个问题我打了9.5分。
我忍不住追问:“你觉得自己会喝吗?”
她说:“反正没有这种泉水的。”
我说:“假如有呢?或者假设它有呢?”
“那我想自己还是不会喝吧?”她的回答和《不老泉》书本中那个女孩的选择一样。
“为什么?”
因为……
因为喝了之后,就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不会像阿姨那样,不会像妈妈那样……
大直队的问题同样得了9.5分:“如果未来人类灭绝了,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但真正让它得到高分的是在我追问后提问者的回答:“如果宇宙会终结,如果人类会灭亡,那么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好问!大问!天问!
这是人类必须作出回答的终极问题。
许多年前,曾经有天资聪颖的少年问过我;再许多年前,我自己曾经在知晓宇宙可能的黯淡结局后问过自己。
这个问题,佛陀们曾经最深刻地提问并作出过回答。在“慈悲”二字里,依然保留着这个问题摧心残肺的底色。
生命是一种最聪明的设定,面对这个绝对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我们的饥饿、孤单、自尊会让我们继续奔跑,并一路拥有胜利的快乐。但这个问题把宇宙和生命的底色永恒地改变了,我们再也不能没心没肺地欢乐了,我们的欢乐永远有了遗憾,我们永远成了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王子的同类了。
大巧队的一个女孩,不顾同行者的质疑,几乎是吼出了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要做作业?!”
哦,可怜的孩子,其实你可以不做作业不上学的。只是,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好让没喝不老泉的自己继续长大,避免自己身体一天天长大的时候,心理依然是个幼稚的孩子。其实道路并非上学或读书一条,可问题是:如果你自己没有找到道路,那么你就得先按别人的路走。就像你上山时,可以质问:我们为什么非得按台阶走,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走!是啊,每一个新路的开拓者都是伟大的,但开辟新路前,他一定在别人开拓的道路上走过很久的路。
大愚队问:“人类为什么要到地球上,来干嘛的?”
瞧,是来这样的(看着你自己)!寻找食物,寻找家园和风景;提出新的问题,并自己寻找答案,而不是活在前人的问题和答案里。
我们是宇宙的觉醒,宇宙在这个角落醒来,于是这个角落就此成为宇宙的心智及其中心(心脏)。这就是答案,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不是上帝事先计划好的。
最高分(满分)给了大音队。一个稚气的孩子用孩子特有的语气和语法问:“你们活到一百岁,还会变成一岁吗?很久很久以前,是怎么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