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边霞云如火,一片片火烧云,把天空织成锦缎,热气已基本消去,山风送来阵阵清凉。
庄稼人纷纷回到家,摇着蒲扇,在院子里乘凉,或是去邻居家说上几句话,消遣一下时光。
知荇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酸菜,洗干净的青菜已被切成两三厘米一节,待锅里的水烧开放入里面,菜叶烫“死”后,便用漏勺将青菜控干水装到坛子里,瘦小的身子围着炉子转来转去,接着是重新烧水来做面汤水,水开后放入少量细玉米面粉搅匀,远看多像一大锅牛奶。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一味引子,即所谓“酸本”,酸本即已做好的酸菜。知荇拿了碗去邻居家讨酸本,在村里到别家去讨酸本那是相当平常的事,要是有人上门要酸本,主人都会把来人的大碗或者水瓢装得满满的,一边说着酸菜还没做好,用不完的可以先吃着。知荇把酸本倒在坛子里之后又将滚开的面汤水也倒进去,让面水将青菜淹没,用长柄木勺在坛子里搅拌了一下,盖上盖子,把坛子移到煤炉旁边,待到明后天,酸菜便制成。
直到饭后收拾完碗筷,知荇才得以闲下来,搬了张板凳,坐在院子里的丁香树和梨树下,两颗树离得很近,枝丫相互交织着。
暮色四合,万物换上神秘的装束,知荇静静地望着天空,星星密密麻麻地洒在夜空,似王母打翻了粉盒洒了一地,夜空中似乎出现了那日中午溪边的那一幕,一个少年在抢女孩手里正在洗的衣服,她的脸又刷地一下红了。
这时满红跑到知荇的怀里一直撒娇,央求知荇带她去田边捉萤火虫,知荇拗不过,只好勉强答应。
“好的,好的,哦,太好了,捉萤火虫去啰。”满红边说着满院子地跑开了。
“早点回来,别玩得太疯。”胡麻子吸着烟杆朝知荇叮嘱。
村庄的田野飘来一阵阵虫鸣蛙鼓,伴着孩子们在田间捉萤火虫的欢笑声,奏响了乡村夏夜的一支支甜美的小夜曲,萤火虫在一片祥和的一派清辉中闪烁。
田野里一群一伙的孩子们唱着童谣:
萤火虫,提灯笼
飞到西,飞到东
去接小羊下高山
又接小鸭回家中
还让虫儿轻轻唱
要让花儿做好梦
……
萤火虫,夜夜来
飞过山,越过海
你给宝宝照个亮
莫让宝宝又怕黑
什么路,光明路
什么鞋,温暖鞋
宝宝是个好小孩
一觉睡到东方白
……
萤火虫闪烁在正长得茂盛的水稻之中,舍不得鞋子,套不得狼,要想有大收获,就得下到田埂上去,而这个季节正是水稻生长的关键时期,水源的充足特别重要,小溪和田野隔着一条筑得有一米左右高而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行走的小路。家家户户的田埂上都留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以方便小溪的水可以从路基一些小洞里去补充水稻所需的水,充足的水把许多田埂的泥土也泡得稀软,谁要是一不小心踩到酥软的田埂上,那就不只是一脚的稀泥的问题,有时还得费费劲才可以拔得出鞋。
满红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几只萤火虫附着在瓶里的几根水稻叶上,幽蓝的光一闪一闪,迷离着人们的双眼。也有的小伙伴不是用瓶子而是用南瓜杆来装萤火虫,这得选取一根又粗又长的南瓜杆去掉瓜叶部分,将萤火虫一只一只放入筒中,好似一串串的闪灯。
知荇没有到田埂上去,只顺着在小路旁捉几只,并对满红说:“莫用摸过萤火虫的手去揉眼睛,免得它的尿弄瞎你的眼睛。”
这时从村口的方向飘来了空旷嘹亮的歌声:
“情姐下河哎 洗衣裳啰
双脚踩在哟青石上嘞哟
手拿棒槌哎朝天打啰
双眼观看塞少年郎啰喂
棒槌打在哎妹拇指啰
痛就痛在哎郎心上啰喂
小河流水哎哗哗响啰
郎影照在哟清石上嘞哟
妹拿棒槌哎打衣裳啰
水溅郎身塞冰冰凉啰喂
要怪就怪喂河里浪啰
害得情姐哟心慌慌啰喂”
歌声顺着小路渐渐逼近知荇她们的方向,这歌声惹得她思绪繁杂,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又勾起了前几天在溪边的事情。
“捉萤火虫啊,我帮你们捉。”李林一本正经。
“不,不用了,已经捉好了,正要回去。”
“多几只也无妨吧,满红,你说是不是?”
满红拉着知荇的衣角,并紧紧贴紧知荇,两只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清光露天中的李林,牙齿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算了,早点回去,晚上少出来些。”李林只淡淡说一句,唱着歌继续顺着小路走了。
这夜,知荇躺在床上,看着地上的月光,翻来覆去,不肯睡去。她是希望再听见那歌声的,久之,除了一片草虫的清音复奏以外别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