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姨理发铺

我出生在一个小城里,西江水穿城而过,从我有记忆开始,印象最深的就是西江里缓缓驶过的大船了,在这个被水环绕的小城,市民也如水一般温柔含蓄。小城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地方,豆浆馆,早茶店等无不透露出闲适安逸的气息;巷里巷外,颇有戴望舒《雨巷》里描绘的景儿,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牵着大人的手,穿梭在巷子里,幻想着小巷的尽头是怎样的一番世界。

肥姨是专业的理发师,却连像样的店面都没有,只是放一面镜子,两张理发椅,墙上钉入了一颗钉子,荡刀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便是肥姨理发铺。肥姨的理发铺在巷子的尽头,可丝毫不影响肥姨的生意。在这条巷子里,大都是理发的匠人,还有一些出来接私活的家庭音乐教师;老人们通常坐在巷口,巷口里菜市场很近,所以大爷大妈们总是喜欢和来来往往的路人们吆喝两句:“今物食咩嘢啊(今天吃什么啊)?”亦或是:“四文半鱼,几靓(鱼四块五一斤,质量还很好)。”

热闹是属于巷口的,巷子里还是清静多了,偶尔会传出永久单车的铃声和小孩的打闹声,但巷子里更多的是安静,典雅和精致。

因为肥姨的平头短发理得特别好,所以我从小就被带去肥姨那儿理头,一来二去成了老主顾。

肥姨很健谈,胖胖的身躯,套一件红色花点的褂子,波浪般的短卷发,给人看起来挺胖挺臃肿的,可是丝毫不影响她手上功夫的灵活和稳定,这平头一剪,不仅平,而且还不显得呆板,还能使这人的头型看起来和谐,整个人显得倍儿精神。这才是肥姨平头的精髓。

小时候我很害怕理发剪的声音,每次剪头发都嗷嗷叫,哭闹个不停。于是父亲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每次理发只剪半边脑袋的头发,然后领着我去菜市场里看鱼,逛一圈市场后,又回去剪另一边头发,就这样在肥姨那里理完了头发,而且针对我躁动的特点,在挂汗毛的时候,肥姨和父亲总是会吓唬我说:别动哦,剃刀很利的哦,刮伤你就会哗哗流血。吓得我是大气不敢出,连痒痒都得忍着。

肥姨理发铺是在巷子里的最深处,这一条巷子里多半都是剃头匠,可肥姨的铺子总是很多人,常常是要排队,而那些占据优势铺面的剃头匠,谈起肥姨的手艺是都不禁怵三分。小城生活闲适慢节奏,所以大家常会坐在长凳上看看报纸或者聊聊天,等着肥姨在他们头上做一件艺术品。

每次去理发肥姨都会笑着跟我说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比划着说:“你看你小时候就和一个水壶一样长,坐都还坐不稳呢。”说罢提起水壶在我面前晃晃。父亲总是很高兴地搭着话,爽朗地笑着。

后来听母亲说起肥姨的故事,肥姨是之前小城里一家闻名的发廊的理发师,后来不愿意呆在里面就自己出来单干了。肥姨的手艺是很过硬的,就靠着剪头发的收入还能让自己的日子过的很滋润。

可以说肥姨的理发铺承载了我小时候相当大的一部分回忆,起码在我上小学前,我最熟悉的地方恐怕就是肥姨的理发铺了。

上学之后,因为不顺路的原因,很少再光顾肥姨理发铺,后来三年级转学,便彻底离开了小城。

等我再一次回到小城,那已经是八年后的事情了。

那条小巷,依旧如当初那般幽静,只是不见了坐在巷口的老人;当初的一间间铺面,如今也不再是铺面了,而是市井小民的房间一角。曾经的剃头匠们已经销声匿迹,不知去向。我慢慢地走进小巷深处,想寻找孩提时候的味道和回忆,想再听一听剃刀和荡刀布的沙沙声,可是这些都已经不见了,只有静悄悄的小巷和依旧喧嚣的市场。

我终于走到了肥姨的理发铺,此处已经是整整齐齐,地面上毫无碎发痕迹。肥姨放物品的小隔间,也挂上了锁子。砖混的墙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肥姨感谢各位顾客多年的支持,于XX年XX月XX日歇业。

肥姨的样貌在我的脑海里开始模糊了,剃头匠们也在社会上愈发的少见了。年轻人们不爱留平头,都去时尚的发廊里寻找David老师理发,曾经的这批剃头匠们,已不知去向何方。恐怕“剃头匠”这个词,后辈们也会很少听见,只会是在故事中口口相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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