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个作者说,她现在已经不再写回忆录了,因为有些事情回忆起来是很痛苦的,所以即便是读者愿意看,她也不想再写,那会再次让自己陷入痛苦之中,把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再次扒得血淋淋。
我也是一样,好不容易用了近20年才治愈的伤痛,真的不想再回忆。
偶尔和老公聊天时谈起我的小姨,说了几句开始心痛,努力控制住自己,眼泪才没有掉落。
说起来,为什么我们和最小的表弟一家没怎么联系这件事,就不得不说当年。
我妈兄弟姐妹六个,大姨和大舅远在陕西,几十年也没见过几次面,对我来说他们只是传说。我从记事起知道的就是两个姨一个舅:我妈排行第五,一个哥和姐,还有一个比她小8岁的妹妹,就是我的小姨。
姥爷和姥姥比较重男轻女,男孩上学读书,女孩只能种地、纺花、做女红。所以只有舅舅是上过学的,但到了小姨七八岁的时候,家里条件也相对好一些了,已经到70年代他们的思想也转变了,小姨才有幸上学,并一路读到中专。
80年代初中专毕业的学历已经算是不错了,她学的是护理专业,如果认真在城里找个工作,再谈个好对像结婚,应该会有不错的生活,可惜错就错在她的婚姻选择上。
有道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前了解真的很重要!
姥姥出于私心考虑让她找到了离他们家不远的一个镇子上,一个当兵的男孩儿。小姨那时候比较年轻,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被那个小白脸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放弃了在城里发展的机会就嫁给了他,当时我妈是反对的,但是没有办法。
他们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夫妻倒也和睦,小姨因为学医,在家开了一个小诊所,后来又当了村里的妇联主任,收入也是可以。小姨夫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分配到了他们当地的一个煤厂上班,如果他好好干工作,一家人的日子也会过得舒舒服服。可惜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有一个打牌酗酒的毛病,婚后没几年便一发不可收拾,小姨是那种好强的性格,不想被别人笑话,也不愿意给家人添麻烦,所以什么事都不说,全都苦水和泪吞。
因为男人的不争气,他实在忙不过来诊所也就不能开了。一个女人没有婆婆(没结婚婆婆就去世了)帮忙,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干工作、一个人种地、一个人搞养殖(养兔、养鸡、养羊、养猪)挣钱养家。男人除了上班就是到茶馆里打牌、喝酒,家里、地里一概不管。然后再吆五喝六的带朋友回家,把我小姨养的鸡呀、兔呀的宰杀了当下酒菜,我小姨还要下厨伺候着;这还不算,最可气的是他赌博输了钱就把家里的东西偷出去卖,或者把我小姨辛苦攒下的钱偷拿出去还赌债;好吧,这还不算完,他回到家里还发酒疯,砸东西、打人。
这些事情,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当时我在外地上学,不在家里。
我妈结婚早、生孩子早,而我小姨年龄比我妈小很多又结婚晚,所以我和小姨之间不仅仅是长辈同晚辈的感情,更有一种姐妹之情在里边。
那一年我在新疆工作,忽然听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说我小姨不在了,是喝农药自杀,她才三十多岁啊!我非常震惊,悲痛又愤恨,我当时恨不能亲手杀了那个祸害她的人,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一切都结束了,唯有心中的恨无法消除,所以那个人成了我这一生都不能原谅的人。
当时小表弟13岁,正在学校读初中,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绝望让一个母亲选择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她深爱的唯一的儿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让她非要选择死亡来结束这一切?为什么不选择离婚?为什么不选择远走高飞?既然连死都不怕,你又怕些什么呢?是怕那个渣男报复你的亲人吗?还是你真的看透了人生?厌倦了生存?
我一度觉得小姨很傻,你那么优秀,完全可以活得更好!你还有亲人为什么不找他们商量?为什么非要一切都来自己扛?没有人知道当时你的想法,当你喝下农药的那一刻,你却在笑,还告诉那个无情的男人你要永远离开他了,让他们父子保重。你写了遗书,让你的亲人不要去怪这个男人,没有人逼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只是感觉太累了,想要歇息。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你用生命换来的不过是亲人的悲痛、儿子的伤心、渣男的潇洒!
这一切值得吗?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只想问为什么好人不寿,才女命薄?可是躺在泥土里的你根本无从知晓,你的孩子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你的姐姐,我的妈妈从此也没再与他们父子联络,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帮助她可怜的外甥,只是不想看见他的爸爸,还有一层原因是看见孩子就想起了孩子的妈妈,无法止住悲伤,我也一样。这么多年很少与小表弟见面,除了年龄差距之外,最重要的是不想引起回忆,当我写这篇回忆的时候,泪水依然不争气地滚落胸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曾经给我鼓励和帮助的小姨、曾经是姐姐哥哥骄傲的小妹、曾经是儿子唯一可依靠的母亲、曾经是阳光大气的楷模。。。。竟然是被婚姻击败的才女!好在,您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家庭有了事业有了孩子,聊以慰藉您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