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得水而活,水得山而媚。"这是古人论山水的佳句。虽寥寥十字,却道出了山的静穆与水的灵动之间相映成趣的美学逻辑。
天道即人道。而今,我们居住的城市亦离不开水。有了水,城市才鲜活,才灵动,不至于沦落成斜照下的废都。西方有威尼斯,云南有丽江,安徽有宏村,今日西安,有了曲江。
西安在古代是不缺水的,历朝历代的兴衰变化都与水息息相关。西安之所以能成为十三朝古都,除却军事战略位置等优越条件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水源丰富。
西安古代有着"八水绕长安"之说。彼时,东有灞河、浐河,西有沣河、皂河,南有滈河、橘河,北有泾河、渭河,它们均系黄河水系,穿城越陌,浩浩荡荡。西汉大文豪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写道:"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极尽辞赋家铺采摛文之能事,描绘出汉代上林苑一派富丽与繁华的景象。再加上那水域辽阔的曲江,古代的西安,俨然一"北国江南"。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环境污染,生态日残,最终导致河流断道,草木萧疏,昔日美景,今朝难再。及至近代,西安曾闹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水荒,尤以1995年为重。
缺水的日子曾经给西安人的生活笼罩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一度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痛苦的记忆。直到后来的"黑河引水工程",才算解决了西安的水 荒。
人是喜欢水的动物。孔夫子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西安人虽说满足了生活用水,但精神的心田却一片干涸。他们在物质生活之外,渴望拥有一片供自己悠游的心湖,这几乎成了每个西安人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梦。
二
公元二00八年七月一日,对西安人来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这一天,喜从天降,大慈恩寺、唐城墙、曲江池三大遗址公园建成,向市民免费开放。
这一喜讯,唤醒了人们心中沉睡了千年的记忆。是啊,那曾经是多么富丽与繁华的景象啊!
曲江池是中国历史上久负盛名的皇家园林,它的历史可上溯到遥远的秦代。那时,曲江是一片天然池沼,湖泊潋滟,景色宜人,称作"隑洲",其西南草木扶疏,葱郁可爱,秦皇遂在此辟建离宫,名"宜春苑",供其逍遥;汉时,凿泉引水,疏浚池渠,广植花木,因其烟波浩淼,水岸曲折,"形似广陵之江",故名"曲江";隋时,再次疏浚曲江池,并广植芙蓉,易名"芙蓉园";唐时,大规模扩建曲江,凿黄渠,辟御苑,筑夹城,建大雁塔,修新开门,曲江池成为水域千亩、名冠京华的游赏胜地。
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开放、最浪漫、最辉煌、最繁华的时代,唐人最懂得生活的艺术,也最会附庸风雅,尤其在唐玄宗李隆基执政时期达到了巅峰。
曲江流饮、雁塔题名、杏园关宴、乐游登高……,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庶民百姓,在曲江上演了一幕幕千古绝唱,流传下一篇篇瑰丽华章。
天下势,合久必分;世间事,盛极则衰。唐王朝最终由鼎盛走向了衰落。在狼烟四起、铁蹄铮铮、鱼阳鼙鼓动地来的战乱中,曲江池宫殿颓圮,池水干涸,"废成了一片荒野"(贾平凹语),惟有在发黄的诗页里,我们才能读到她昔日的繁华气象。
曲江沉睡了,一睡就是千年。
三
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曲江才被新世纪的曙光唤醒。
斥资19亿元、占地1500亩、水域700亩的曲江池遗址公园,秉上古之遗风,承隋唐之源脉,再现出"青林重复,绿水弥漫"的大唐皇家山水格局。
当我第一次站在曲江池边时,我被那水波潋滟、琼楼玉宇、桥廊轩榭的景象所震撼,恍若跌进了小桥流水的江南。
驻足池边,向南望去,但见一池春水,波光潋滟,浩渺无涯,风乍起,吹动盛唐气象。举目远眺,湖心一岛,荷叶田田,有野鸭浮游其间。沿江南行,绿柳拂堤,雕塑林立,游人如蚁,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古松桃林掩映下,入得一院落,曰"疏林人家",有阁楼九幢,不施斗拱,灰瓦,白墙,系唐风民间建筑。名字别致,以词牌取名,依次曰:风入松、浣溪沙、浪淘沙、满庭芳、水调歌头、临江仙、念奴娇、忆秦娥、水龙吟。
进门,可看到凤翔的泥塑、华县的皮影、户县的农民画等陕西民俗,其中一小型博物馆内,展示有考古发掘出土的从新石器时代到明清时期的文物,它们一一见证着曲江两千多年来的盛衰。
跨"江滩跌水"、过"芦荡栈桥"、越"柳堤春晓",便来到"阅江楼"。登斯楼也,春可看柳,夏可赏荷,秋夜可望月,冬日可品雪,四时景色,尽收眼底。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江上星光点点,岸边玉宇琼楼,笙歌渺渺,觥著交错,游人恍兮惚兮,如痴如醉,如回大唐梦里。
如果说,秦岭使西安有了山的苍茫与浑厚,那么,今日的曲江,使得西安有了水的灵动与妩媚,正是这种阳刚与阴柔的交会,才合奏出盛世西安美妙而和谐的乐章。
曲江,是北国的江南地,是古城的写意画,是彩云逐月的水墨中国,而大雁塔,便是一枚镶嵌在曲江水墨画上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