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小绿苗

图片为作者手机拍摄

七月份的一个周末,我去一个老乡那叙旧,临走时,他拿来一个黑色的袋子递给我,告诉我,那是他自己种的小红薯,特意为我准备了一份,让我带回去自己煮着吃,我一番感谢之后起身离开,他又叫住我,告诉我只要用清水煮30分钟即可,煮熟后入口即化、又香又甜。

回到公寓,单位临时通知有事,我便没有立即打开那个袋子,只是将它放在那阴暗但并不潮湿的储物间,隔了几天,我得了空闲,才从中取了几个放进锅里。这些红薯的个头不大,我不清楚它的品种,小一点的只有成年人大拇指粗细,大一点的也不过两个大拇指加起来般大小,长度倒有个十几公分。我没有按照朋友嘱咐的时间,只煮了20分钟就捞了出来,因为它们个头太小,我怕煮化了。实际也证明我的决策是正确的,捞出来的时候,红薯皮已经微微起了褶皱,里面的肉也都熟透了。

晾了大概十分钟,我拿起一个来尝尝味道,说实话,这煮完的红薯皮超级好剥,用指尖撕开一个豁口,再顺着一圈圈剥下来,就跟撕开透明胶带一样,而且比那更省力,那红薯皮也比胶带更薄,简直薄如蝉翼。

我只用两口就吃完了一个,香味虽然比不上大街上卖的烤红薯,隔老远就能闻到,但它香气内敛,尽收于鼻息之间。说入口即化有点夸张,但我想就是80岁的没牙老太太吃起来也绝不费力,只不过在甜度上,对于爱吃甜食的我,倒没有特别的惊喜。

吃完两个,在它们余温散尽之前,我拿去与几个朋友分享,他们也都觉得蛮好吃,夸赞我烹饪技术有提升,我心里想着,这全是大自然的馈赠,我不过简单加了个工。我又琢磨着,下次用蒸的,再放点蜂蜜进去,让它不仅香而且甜,就像蜂蜜那样甜。

那时正处于半年总结的特殊时期,单位的工作越来越多,我连着忙了半个多月没有休息,蜂蜜蒸红薯的事情早已被我忘得无影无踪,即便看见桌上放着的蜂蜜,我也再没有想起这事。

一天,我因为找一件衣服再次走进了储物间,一推门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黑色塑料袋,袋口半掩着,我的思绪便如那遇到清泉的海绵,一下子充实起来,那诱人的清香仿佛又在我鼻尖围绕。

我一边盘算着烹饪之法一边伸手揭开塑料袋,虽然房间昏暗,但映入眼帘的,却不仅仅是安静躺着的小红薯,几棵当时看上去灰灰的小苗同时进入我的视线。嗬,原来是我的久未临幸,让它们自己繁衍了后代,惊讶之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小片嫩绿的、可爱的红薯苗遇到阳光之后仿佛颤抖着打起了精神。


图片为作者手机拍摄

我最终还是打消了吃掉它们的想法,一个是我知道发了芽的马铃薯是不能吃的,有毒,而红薯也有一个“薯”字,两者应该是近亲,我不敢擅动;另一个是我看到这脆弱但坚强的生命,瞬间升起了怜悯之意,想要看看它到底能支撑多久。

接下来的20多天,我断断续续又进入过几次储物间,那几棵小苗依然没有夭折的迹象,但长势几乎没有,个头还是那么一点点。我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偶尔会给它们浇点水,以示我这主人的友好。我不是没有想过把它们种进土地,但我生活在西北大漠,一年四季难得有雨水,那时又正值盛夏,地表40多度的高温绝对不会让它们见到明天的阳光,于是只能作罢。

后来,我回了一趟老家,前后一共30天,当我再次提着行李走进储物间时,我既震撼又感动,那几棵看似弱不禁风的小苗,独自在那阴暗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月,却依然挺立如初,叶子也似乎多了几片。

惊愕之余,我又只能哀婉,因为我依然无法给予它们更好的生活环境,虽然夏天已经过去,但西北的秋天特别短暂,它早就跟随着胡杨的凋落一同远去了,夜间已经是零下的温度,注定了它们不能接受外界的滋养。

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延续它们的生命,让它们短暂的现世变得不那么短暂。我将它们连着黑色塑料袋一起放进了洗漱间,那里湿度高,满足它们对水的需求没有问题,那里有暖气,给它们提供给必要的温度不在话下。

换了环境以后,我惊讶的发现,它们的长势异常迅猛,仅仅两天的时间,它们已经大变样,有点枝繁叶茂的感觉,我虔诚地、谦卑地注视着这小小的生命,也是在那时,我突然发现,那原本水润饱满的红薯已经渐渐开始干瘪。

我突然想到了父母,我人生最得意之时,他们好像就会老掉一次,母亲曾经富有弹性的皮肤已经日趋干瘪,开始爬上了皱纹;我是越长越壮,可父亲却是越来越瘦,似乎他把身上的肉一点一点挪到了我的身上;他们俩那种终日忙碌,却精神抖擞的状态,我这几年再也没有见过。

这是一片依靠着母体存活的小绿苗,前后已经3个月有余,我不知道它们还能坚持多久,但我知道的是,它们根部的母体却希望看到开花结果的那天,为了这个愿望,它们也必定会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养分输送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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