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2007年。关于我的大学,我的初恋。
1
14点整,我往家里打电话,心里想着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家。嘟嘟。。。响了很久,直到听筒里传来甜美的嗓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挂掉电话,看看表14:02。我背上包,下了楼,穿过一片片的绿阴往校门口走去。
梧桐树的皮剥落一层,又一层,淡青,灰黄,褚褐交相掩映,像一件斑驳的迷彩。疼痛却威严的站立。我想,它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这么多的伤口呢?为什么把自己的伤口展现给大家呢?
校门高高的门楼上仍然挂着红灯笼,每到晚上就会发出柔和的红光,散发着
淡淡的喜庆气息。还记得两年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它也是这样发着红光,鹅黄的流苏在九月的微风里轻轻荡漾。我从拥挤的校车里探出头来,心里有不住的欢喜。这就是我梦寐中的大学阿,这就是我不远千里,迢迢赶来报到的大学啊!
我回头再望去,高高的门楼依旧,发旧的红灯笼依旧,“某某大学”烫金的大字依旧,站岗的门卫依旧,门前的车水马龙依旧,只是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快乐纯真,不管不顾一顾一切只要开心就好的傻孩子了。我惊奇而无奈,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沉默了呢?
2
刚刚韩宣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我生日,过来大家一起吃饭吧。我犹豫了一下,想要推辞。一定来哦。说着韩宣把电话挂了。
我到的时候,见到程津也在。这是意料中的。我想起那次他生日时也请我。满满一桌人只有两个女生。另外一个是他喜欢的临班女生,凌林。那次大家喝得醉醺醺。程津满脸通红,嘴上笑着,眼里却涌出暗暗的泪水。他们彼此喜欢。却不能在一起。那个女生也喝了很多酒,不时地要呕吐出来。回来的时候,大家在树影里摇摇晃晃,唱着歌。路灯下面斑斑驳驳,是七零八落的样子。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是为了让你照顾凌林,你们不是邻舍吗?我的心陡然凉了下来。
当郁闷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必然要释放出来的。
酒。喝到头昏脑胀,快要不省人事。迷迷糊糊地说,程津,程津。眼泪弥漫。宿舍里有筱荆,柳鱼,郝依。七手八脚把我抱上床。
我一整天没有力气去上课,动一动就会呕吐出来。眼泪干涸。
所以我决定再也不喝酒。只喝可乐。
程津再过生日的时候,没有叫我。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
3
郝依每次从她男朋友那里回来,都气得要跳着脚尖骂娘。不是今天那个小女生给他打电话了,就是明天网恋女生要来和他见面。郝依非常严格的搜查杨希的手机,如果有陌生号码打来电话,就打过去,如是女生就更了不得,追问到底,最后告诉她,杨希有女朋友了,请你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杨希很郁闷,却无能为力。
郝依每个星期回宿舍一两趟取东西,有时一个星期也不见人影。一次,她终于回来,并且准备晚上在宿舍睡觉。我心里不舒服,我不知道她把这里当旅馆了还是怎么的。于是我笑着用手指托起她美丽的下巴,问,你,还是我们宿舍的人吗?她愣了一下,无奈的笑,怎么不是?
这种笑容,让我心酸。
闹着玩的,别生气。我说。
她讪笑着,怎么会呢?
筱荆接口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那么小心眼。
语气是冷冷的,带一点带嘲讽和挑衅。却又像是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她素来是没心没肺的人。难以辨别。
我愣了。小心眼?那么,是谁因为给男朋友打电话打不通而大吵一架,而那个可怜的男孩偷偷从学校出来,坐七八个小时火车跑来找她,只为解释为什么电话没有打通?不是她难道是我?请原谅我不懂你们调戏的爱情。
我就那样僵在那里,以一个不变的姿势,和一个凝固的笑容。
是的,我什么也没有说,保持了沉默。
我竟然学会沉默。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4
柳鱼是住在我下铺的女孩,我喜欢这个肤色白皙个性爽朗的女孩。但是高兴的时候,会喜欢宿舍里面所有的女孩。她们像芬芳的花朵,盛开时鲜妍,偶尔憔悴让人怜惜。
可有时,因为喜欢,就要彼此伤害。
我们的伤害,源于另一个叫丝绒的女孩。丝绒的个性温和而不卑不亢,和男生打成一片。柳鱼不喜欢丝绒。丝绒也不喜欢柳鱼。而我,就夹在她们中间。
我喜欢柳鱼带来的轻松和愉快,更喜欢丝绒的睿智和温馨。有时我们谈,一些对人对事的看法,解释心理上压抑的原因,彼此安慰。我想,在这里,除了她,没人懂我。抚慰我内心最柔弱的最阴暗的地方。
晚上,我们在暗涌的人流中穿梭,然后找到僻静的角落,要上两杯可乐。开心。却很怕被柳鱼看到,她会不开心。
有时也和柳鱼顺路,从自习室回来,但我不想上去。宿舍里闷,且小,想要在底下散散心。不经意说一句,真不想回啊。没想到柳鱼头也不回的说,哦,是吗,那找丝绒去啊。
响一记重锤,砸响在心上。柳鱼,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而我,还能多说什么?只有沉默,无尽悲戚。
逛很久,不开心,只好打电话叫丝绒出来。她,是我的心灵慰籍。
之后,要很长时间的挣扎,要鼓足多么大的勇气,才能从这阴影中出来,若无其事和柳鱼重归于好。话语间,仍是讨好,充满着心虚的不自然。就像一只偷油的老鼠。像一个有了情人的老公,百般讨好自己的老婆。
整个宿舍的人都不喜欢丝绒。除了我。
5
一天,又如是,我说我不开心,柳鱼说,那找丝绒去不就好了。我很郁闷,转头真地去找丝绒。我们玩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刚穿过楼门口茂密的竹林,看见柳鱼正自习回来看海报。我慌乱地对丝绒说,你先进吧,我有点事。丝绒什么也没说。
很晚,丝绒发短信来,是因为我吗?我沉沉叹口气,不是,别多想,与你无关。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一群爱护我关心我的人,和另一个爱护我关心我的人,为什么不能融为一体呢?我们都是一个班的姊妹阿!
丝绒来宿舍找我时,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在,也不说什么。一起吃点东西。有时,她们回来冷冷得看着她,或者说几句话,或者不说。我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在两个朋友之间,我像是一块海绵,生怕厚了此、薄了彼。因为我爱她们两个,同时。而她们两个却爱着同一个男孩。
6
一段时间,心情都很压抑,我想和我的沉默有关。从前我很喜欢和宿舍的伙伴说东道西,但都是关于我的事情。后来感觉到,这样不好。太聒噪。于是强迫自己闭嘴,什么也不要说,给别人一点机会。可是我发现,我闭嘴以后,整个宿舍都很安静,不,是寂寞。大家回来各做各的事情,然后洗脸,躺在床上看书,睡觉。偶尔说点不着边际的话。几句就扯过去了。
我那时还常常问到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冻死和饿死你要选择哪一个?还有一些深奥的哲学问题。可是这些问题是没有人回答的。自问自答的游戏并不是很好玩。所以我最终在宿舍里面成了一个十足的哑巴。那些问题有时我自己想明白,有时丝绒会给我perfect的答案。而我的沉默会被大家误以为摆脸色。这让我很无奈。
那天晚上,我依然无聊,在宿舍楼底下转。不敢走得很远,因为最近外面不安全。只好从超市一边过去,绕圈圈。天空是墨蓝的,有些深不可测。
给丝绒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洗衣服。我没有叫她下来。我们在电话里聊,很久。
我说,为什么现在这样压抑呢?
因为程津吗?她问。
不会啊。这件事早就放下了。只是,我顿了一下,放得不彻底。
你到底想怎么样的呢?
不想怎么样,本来就没结果。
路灯昏黄,照着我的影子。我在梧桐树下面的水泥台坐下,听她说,然后回答。
她问,从蕾,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们那么讨厌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问,一遍又一遍。
我抑着心底而来的绝望和哭泣,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太勇敢了。
丝绒的声音开始激动并难以抑制,我真的很难理解,我哪里不对吗?为什么这样呢?
我开始沉默,泪水如泉。
我不敢说话,怕她听到。
你这样压抑,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你夹在我们中间。能好受吗?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拼命捂住话筒。紧紧地。
颤栗。痛苦。绝望。
我把头深深的埋进臂弯,不让过往的人看见我的脸。那些莫名的,关切的,冷漠的目光。
我想。
我们是怎样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的呢?
我们大家不是站在一起的吗?不是在同年同月同日来到这个城市,一切从头开始,团体旅行的吗?是什么时候分道扬镳,各自走向不同方向的呢?而我怎么会进入这个狭窄的瓶颈空间,闷得喘不过气来?
我开始大笑,悲凄无比。
丝绒略带惊慌地问,怎么了?你是哭,还是笑啊?
深夜,丝绒的短信接二连三造访。
不要伤害爱你的人,你应该回到她们的圈子中去。我不想再让你为难。
你知不知道每当我去宿舍找你时,你的表情有多无奈。左右不得。
一切就等到毕业的时候吧,不管什么样的结果,都逃不脱这个结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再度沉默。
后来,我想,这一年,花开正好。青春正盛。
而我学到的,也仅仅是沉默。不再辩驳不再袒露。把自己裹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品味忧伤。
7
��时间线回到2017年。十年后的我,坐在电脑前,回想着那时候的片段。我们年轻、肆意挥霍泪水和青春,芝麻粒的小事也宛如心割刀缴。年轻的我们把许多都看的太重要。换到现在也就是淡然一笑罢了。让那些随风都随风,落下我的青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