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漻，岳清

宋：有没有你很喜欢，但是会让你痛苦——痛并快乐着的东西？有它的时候，你觉得好难，想死，像被火炼；没有的时候会很空虚。

岳：这好像没有。我有时候会觉得，什么都不干很空虚，干些事情也很空虚，然后就开始思考意义是什么。我记得我小时候看小说，看着看着发现天都黑了，就感觉很充实很满足，但现在看书不怎么看小说了，就很少有那种心流的感觉了。

宋：我最近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人生、未来、世界、人性，感觉自己要飞升了，感觉整个世界都没有意义，所有一切都可以打破，时不时想到如果从对面的楼上往下跌会是什么感觉。不过请放心，我会害怕的。后来我发现，我需要一些东西，可以把自己浸到里面去，比如小说、电影、帮别人改论文、建模，这样我就会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我妈会说你这几天学习真用功，但是这些都不是我存在的意义。让我活下来的是那种我想去死的感觉，是濒临崩溃边缘时的感受。所有的现实倒是成了我的虚幻世界，我用现实排解我的世界的痛苦。

岳：你的世界？

宋：“他是堕入人间的天使，在善与恶的世界中徘徊，一次次冲入云霄再落入谷底，在火的炼狱里触碰云的衣角。攀登向月的山是他的瘾，浸入现实的海是他的药。谦逊，温柔，有梦，不羁。”这段话，我觉得对我思想里的世界表达得还挺到位的。

岳：我记得古希腊的一些哲人认为，人是灵魂和肉体的结合。肉体蒙住了灵魂的双眼，肉体只能看到殊相，灵魂才能看到事物本身。比如说，肉眼可以看到美丽的姑娘，美丽的花朵，而灵魂可以看到“美”本身。灵魂和肉体结合后被肉体蒙蔽了，想要看到事物本身，就要通过学习，让灵魂回忆起来。

宋：我很愿意把他们说的灵魂和肉体理解成我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但好像不是这样子。

岳：好像确实不是。我是觉得你对你的世界的描述方式和柏拉图有点像，比喻、类比。

宋：我说话不愿明说，让我说白话我是说不出来的。

岳：你所说的热爱的事，让你痛并快乐的事，就是最近这种感觉么？

宋：是。在我的世界里的时候，在我想我要想的一切，想人，想世界的时候。

岳：那痛苦从哪里来呢？

宋：因为我最近对于世界过于悲观，所以痛苦。

岳：为什么悲观呢？想到什么了？世界没有意义么？

宋：这个问题，我还没有答案。我觉得人们都是利益的集合，社会进步可能是个假命题。一切都很糟。

岳：那你认为进步是什么样子？

宋：进步本身可能不存在。

岳：你是说，进步不存在，所以我问你进步是什么，但其实进步什么也不是，是吗？

宋：哈哈哈，我怀疑你在挖坑。

岳：你要是那个意思的话，你就是自洽的。

宋：差不多吧。我要承认，你把我问住了。这大概是我的痛点。

岳：如果进步是不存在的，那确实进步是没有定义的。你不能定义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宋：进步不存在，所以没有定义。可是，你都说了，进步进步。进步存在吗？

岳：这要看语词的指向。如果你把“进步”这个语词指向不存在之物，那么进步就没有意义。人的思维是有局限性的，人不能想象不存在的东西。人可以把自己的思指向不存在，但是没办法说清楚。但是如果我把这个语词表示人人都能吃上酱肘子，那么进步就是存在的，至少进步存在于我的脑子里。不存在的东西，就像月之暗面，我们发现了有，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无，但无是什么？无对我们来说，就是思维的月之暗面，我们永远看不到那一面，这就是思维的局限。

宋：“进步”是人们创造出来的词语，我给它定义什么就是什么，我可以定义它为不存在？人不能想象不存在的事物。

岳：对。

宋：我也许找到矛盾点了。前提是进步是好的，进步是一个向好发展的状态，但是我认为人类社会只是从一个状态到另一个状态，只是变化，无好坏，那向好的状态又是什么？

岳：这就看你对“好”的定义了。哈哈哈，你是不是也像柏拉图一样把“好”放到理念界里了？只有纯灵才能看到“好”本身。

宋：妈呀，我凌乱了。

岳：你给“好”下定义了吗？

宋：这样下去，还有完吗？

岳：苏格拉底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勇气、爱、善良、好、坏，这些常用词，是人们为了表达的顺利而创立的模糊含义，但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大家嫌他烦，就判他死刑了。人是用语言来思考的，思考自然也难以跳脱出语言的限制。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

宋：我好像很擅长感知，但是深入的分析是我的短板。我看模型时也是，我喜欢先有它的总体印象，然后过程囫囵吞枣，最后知道什么类的问题用哪种，怎么用就不知道了。

岳：哈哈，所以你可能偏神秘主义一些。

宋：神秘主义是什么？回归无知吗？

岳：思考的终点，比如道、上帝、理念界，这些断言而非论证的东西。

宋：是这么回事：我说它是啥，它就是啥。

岳：对。或者说，第一因，它只是结果的原因，而不是任何原因的结果。如果问第一因为什么存在，那么答案就是，在第一因面前，没有为什么，它本身就是原因。当然也有观点不相信第一因存在，相信一切事物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有的原因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