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秋这些日子,只要有时间,我便忙里偷闲回家看看老爹老娘,地里的活帮不上忙,只能帮忙弄点伙食。
这天下午下班后,我让小栋带好作业,买了点吃的东西往家赶去。白天很明显短了许多,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街上没有灯,人也很少。人们大约都在地里忙着收庄稼,赶回家的,忙着捣鼓晚餐和鸡狗鹅鸭的吃食。
在胡同口,听到后面传来“呀呀-啊啊-”的声音,小栋有些恐怖地拽着我的衣袖。我听出来,这是哑巴。告诉小栋不用怕。
哑巴是村里一个六十来岁的妇女,兔唇。住在前街的一条胡同里。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丈夫已故多年,自己生活。当年丈夫在的时候,哑巴不晓得挨过丈夫多少打骂,当然,她耳背,骂她是听不清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她不知道挨过丈夫多少拳头和巴掌。每当这时,哑巴便拼命叫喊,虽然她不会说话,但声音却及其尖锐,每当这时大家都会说,哑巴又挨打了!当年哑巴家的生活过得及其拮据,丈夫有很严重的气管炎,几个一般大的孩子围着哑巴娘和常年生病的老爹转,情况可想而知。记得哑巴的二儿子是我的小学同学,在班上他是穿得最破烂的一个,但并不脏,头脑很好使,学习成绩优秀。印象最深的是他常年用的文具盒,是一个那种扁而小的纸盒,装药用针剂的那种,撕掉里面用来隔开药瓶的夹层,便是一个文具盒了。里面装了几只笔记不得,但记得他用的橡皮,通常是剩到最后一点点拿不着了还舍不得扔。就这样节约加上成绩优秀,他也没有走进初中,小学毕业就下来挣钱了。他的儿子和小栋一般大,据妈妈说这小家伙和他爹娘一样,特别能吃苦耐劳,而且也特别“会过日子”。
话题扯远了,哑巴从后面过来,大约是从大儿子家出来准备回家吧?大儿子因为家里穷,打了很长时间光棍,后来找了我本家的丧偶带俩孩子的堂姐,现在过得还不错。
哑巴的生活也比从前好很多。但相对来说,还是达不到村里的中等水平。
我们正围着桌子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阵狗吠,像是有人推门的样子。一会便没动静了。大约是过路的,妈妈说。
9点钟我和栋回家,在街上调车时,发现街口我们老房子那里,新剥了一堆玉米,整齐地码在那里。娘说,这一定又是哑巴给剥的!也才记起,之前那一阵狗吠,是哑巴去打招呼来着。
老娘说,哑巴帮过很多次忙,剥玉米、收晒在街口的粮食,等等。每当遇到她正在忙,哑巴总会过去伸手。
但哑巴很少这样帮过别人。
爹有时候便笑话娘说,你净交些哑巴、愣子的朋友,没人稀得理的那种。村里有个弱智的妇女,见了娘也常常跟她聊上几句。娘总是说,我就交这样的人怎么了?这样的人也是人,她们心眼儿都好。
遇到哑巴在附近的时候,娘常常会拿点比较稀罕的好吃的给她。记得好几年前,有一次娘拿了几个月饼给哑巴,她当场就剥开来吃,边开心地吃着边点头表示好吃,感激地得看着我们。那种苏皮的月饼,她吃的时候,碎渣不断地从她的豁开的上唇掉出来。
哑巴没学过手语,因为兔唇,也不会口语,只是用别人看不懂的瞎比划和“啊啊”的发音和别人交流。能和她瞎比划一阵子“说”两句话的街坊,为数很少,娘算是其中一位。
我想,哑巴如果不是出生在那个穷困的年代,她的兔唇完全可以通过手术补救,她也可以过上基本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辈子生活在别人的歧视当中,使原本可以正常的精神,变成别人眼中的弱智。她常常主动帮娘搭手干活,也不是纯纯为那点对她来说比较稀罕的好吃的,而是因为娘能把她当个人来看。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