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生于一九三八年,今年已是八旬老人了。令我欣慰的是,她和父亲都健在,安享着晚年幸福。明天就是母亲节了,周末坐在安静的书桌前,我又想起了我的母亲。
母亲一生没有念过书,一家六姊妹,排行老二。因家庭贫困,八岁就跟着外婆纺麻织布,养活一家人。听她曾经说过,在她十三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病情总是不见好转,外婆带她去庙里拜观音圣母,求神许愿,后来病情奇迹般的好了。一生不信鬼神的母亲,唯一信奉的就是观音菩萨,在她的心里一直装着这位“救命恩人”。
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她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她的心算很快,一斤猪肉七毛八分,三斤贰两多少钱?卖肉的屠夫翻着眼在算,而母亲早就算出贰块四角九分。她心直口快,干起事来风风火火,年轻时当过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小时候,经常听她自信地说,“我要是念了书,就不会吃平江饭啰!”
母亲十九岁与父亲结了婚,相濡以沫六十个春秋。直到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母亲操劳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长期在外下乡办队,有时好几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爷爷奶奶在国民党时期就相继去世了,我们三姊妹全靠母亲拉扯长大。她白天要集体出工,到山上打柴,还要扯猪草,一个接一个送我们上学,从早忙到天黑。由于家里缺少男劳力,我们每年是生产队里的超支户。一年到头,还要靠父亲的工资,到生产队换回一家的口粮。直到八十年代初,田产承包到户后,家里的粮食才开始富裕起来。
我年幼时体弱多病,经常高烧抽搐。有一次突然发病了,必须马上送医院。母亲把我搂在怀里,一屁股坐在村门口的马路中间,拦下一辆大货车,好心的司机顺便把我和母亲带到了县城。就这样,机智的母亲把我羸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从死神中夺了回来。
母亲办事勇敢果断,令我十分佩服。那年我七岁,与大屋场里的孩子们捉迷藏,你追我赶地爬到邻居家的阁楼上。不小心将楼上的一块木头撬了下来,正好砸在我的鼻梁上,血流不止。母亲听到哭声赶来了,她连忙抓了一把石灰敷在伤口上,疼得我要命,但血很快被止住了。至今,我的鼻梁上方留下一块小小的疤痕。我仍清晰地记得躺在母亲的身上,她伤心地望着我的眼神。
母亲的心肠很慈善。记得小时候,每年都会发生洪涝,经常有外地的逃荒者来到我们村里。他们白天外出乞讨,晚上就睡在大屋正堂里。母亲怕他们受凉,给他们送去些稻草;送些旧衣服或剩余的饭菜。他们乞讨的大米,母亲给他们买下来。她经常说:“吃了百家饭,会得百家福。”后来,我家收到一封逃荒人员寄来的感谢信。母亲不识字,要我一字一字地读给她听,脸上不时地露出笑容。
母亲还是村子里的养猪能手。每年春节前后,她要父亲买回三、四头猪仔,一直喂养到寒冬腊月。过年洗猪时,每头足有三、四百斤重。平日,邻居经常来我家猪栏里瞧瞧,与母亲扯养猪、聊猪价,一夸到我母亲真会养猪,那是她最开心的事了。
也许是母亲没有念过书的缘由,她最渴望自己的子女多读些书。我与姐姐哥哥年龄相差较大,母亲为送我们上学,每天很早起床做饭,在灶房里当了十多年“火头君”。高考恢复不久,姐姐和哥哥高中复读了两三届,可惜都与大学无缘。我比他们的基础稍好些,最后拼着劲上了大学。母亲笑着说,家里终于结了个“秋瓜”。
我参加工作以后,每次匆匆地回家,又匆匆地离开,陪伴母亲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二O一五年春节刚过,我接到哥哥的来电,说母亲突发心肌梗塞,已超过“黄金”抢救期。县医院建议母亲去省城医院治疗。我火速坐上高铁,与从家乡护送母亲的救护车几乎同时到达省城医院。在医院的半个月时间里,母亲前几天都住在重症室观察治疗,我们每天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一天晚上,我们突然接到医生的电话,要家属赶紧过去。我和哥哥拔腿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生面前。医生告诉我们,母亲的病情很严重,现在必须做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哥哥有点惊慌,不知所措。为了延续母亲的生命,我鼓起勇气签字“同意手术”。心里默默地祈祷,母亲是一位积善积德的人,这怎么会是她生命的终点呢?上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令我们庆幸的是,母亲的手术果然很成功。那天晚上,我在重症室门口守了一整晚,没合上一眼。时针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医院大楼很安静,也预示着母亲的平安。之后的几天里,母亲转入了普通病房,我一直守护在她的身旁。这也是近二十多来年,我陪伴母亲最长久的一次。
母亲自那场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家里的事情全部由父亲承担,但母亲的思维很清晰,大小事情还是由她来操心,父亲依旧听从着母亲的吩咐。
现在,我每周都会给母亲去电话,问及她和父亲的身体情况,从聊天中知晓她的精神状态。每次打完电话,只要母亲身体安好,我的心情就会愈加轻松愉快。
文/李风格
2018.5.12 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