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愿君心似我心||二、雨将至

今日,陈玉宬正在跟人商讨相关事宜,突然听说太尉家的小娘来找他,即开心又吃惊。他很快就处理好手上的事,将人遣了出去,请穆怀云进来:“小云,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穆怀云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甚少来太子宫。今天却突然主动过来,他差点怀疑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穆怀云提起手上的东西,精神有些不济,但还是笑呵呵道:“殿下不欢迎吗?”

“贫嘴。”陈玉宬掸了掸她的脑门,“你自己想想,你有多久没来找我了。”

穆怀云咧嘴道:“殿下,痛。”

陈玉宬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次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

穆怀云献宝一样,将手上的盒子放到了陈玉宬刚刚跟人讨论大事的桌上:“太子昨日说想吃点心,我给您送过来。”

“你做的?”

“是啊。”穆怀云点头,“我……我阿母也想吃,我便做了,想着顺道送过来给您尝尝。殿下若是觉得好吃,我下次再给您做,不喜欢就算了。”说得好似无所谓,脸上却是你若不喜欢我就将你活剥了的神情。

陈玉宬眸中满是笑意,神情温柔地看着嘴硬的女子,抬手掀开盒盖,点心的香味从中传来,他叫道:“虽然看着就不怎么样,但看在你这么大老远送过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吃一点吧。”

穆怀云翻了翻白眼,“是了,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小厨娘,自然比不上殿下那位心灵手巧的萧良娣。”

陈玉宬咬了一口糕点,入嘴酥松适口,香味纯正,鲜美不腻。他吃着,声音里难得带着一点笑意,“吃醋了?”

但穆怀云没有听出来:“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我有必要再多练练,不能以后嫁人了,做出来的东西连郎君都难以下咽,那就是罪过了。”

“嫁人?有人敢娶你?”陈玉宬突然觉得嘴里的东西突然又不那么好吃了,又甜又腻,而且还掉渣!他来不及细细嚼着,就咽了下去,“本王想想,你昨儿不是说你的清白不保吗?不然你就嫁给本王,这太子妃位好歹还是闲着的,你要是乐意……”

“殿下!”穆怀云有些难受,“臣下昨日信口胡言罢了,能与殿下出游,是臣下的荣幸,但其实臣下和殿下也没什么关系。”

“我开个玩笑,”陈玉宬又咬了一口,好半天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才觉得气顺了,“你不乐意,我不说了就是。”

“臣下失仪了。”穆怀云声音低低的,“臣下今天来,其实是有要事要告诉殿下。”

“阿翁说,过些日子他就会为我择婿,臣下以后恐怕不能再与殿下出游了,殿下以后也不要半夜光临清雨轩。若实在有要事,殿下可以派人送信,或者……”

陈玉宬将手里只剩下一口的糕点扔回盒子,眼神愤怒道:“够了。”

穆怀云不敢再说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从几年前陈玉宬成婚那日开始,他渐渐地变了许多,她看不透他的心思,不敢放肆。

陈玉宬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被什么刺激得不轻,“退下吧!”

“……臣下告退。”穆怀云的手抖了抖,鼻子有些酸。其实,她今天真的不想将两个人的关系闹成这样的,她想和他好好谈谈。

可既然这样,她先走吧。往后再说。

看着穆怀云转身出去,陈玉宬眸中风起云涌,终于叫住了她,“等等!”

“穆太尉中意的,是哪家郎君?品行如何?可有官职?”

穆怀云极力将胸中的那口酸意压下去,转身,“没那么快的。”

陈玉宬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知道了。”

穆从云看了他一眼,最终退了下去。

陈玉宬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脾气了,他有些头疼,又有些烦躁,看着桌上的糕点,他最终还是捡了起来,将它们一口口的吃掉。

韩王府。

“韩王殿下,穆广清已经答应我们了。”佟卢生的脖子上还包着白纱,疼痛的刺激让他总是想起日前穆广清对他的威胁,他一肚子怒火,“只是他说,他只帮韩王殿下做这一件事,事成之后殿下就得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另外,他想要盖有殿下私人印鉴的圣旨一道。”

“要求还真不少,不过也正合本王的意。”陈玉溪敲击着桌面,“太软弱的对手,会让本王觉得无趣。佟卢生,你告诉他,本王会答应他这些要求,但他若是敢背叛本王,本王不介意让苏文文陪葬,让他穆家陪葬!”

佟卢生不满陈玉溪的纵容,他道:“殿下,他根本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你需要本王让人请你出去?”

佟卢生眼色变得难看,“臣告退!”

窗外。人影一闪,无人察觉。

穆怀云离开之后,陈玉宬一个人在书房中呆了很久。许久之后,他才传了一位亲信进书房,嘱咐道,“本王有事要去处理,你传信给副堂主,让他按着信上的内容去做。”

黑衣人接过密函,领命离开,陈玉宬随后迅速换上夜行衣,也离开了太子宫。

“阿母,你可知阿翁去了哪里?”太尉府的饭桌上,穆怀云看到从未缺席的穆广清竟然不见踪影,内心莫名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他这两天做事神神秘秘的,今日你出门不久,他也跟着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至于是去何处我也不清楚。”苏文文以为她是担心穆广清,开口安慰道,“不过云儿也不用担心,以你阿翁的身份和能耐,这京城没有谁能轻易伤了他。”

“云儿并未担心,只是我估摸着,阿翁这么神秘,会不会是在准备什么惊喜给阿母吧?”穆怀云挤眉弄眼的故作玩笑。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竟拿阿母打趣来了!”苏文文双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作势要打穆怀云。

穆怀云了解自家阿母,预测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她在对方要动手前就迅速躲开。然后到了院中,哈哈大笑:“阿母,我知道你与阿翁夫妻情深,女儿这就去把阿翁找回来!”

看着穆怀云的背影,苏文文无奈,暗暗想着当初不该让女儿跟着儿子练武,这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看着她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闯祸!还有……

这黑灯瞎火的,她去哪里找穆广清?

“云儿,你到哪儿去?”

虽然听到了自家阿母在身后的叫声,但穆怀云还是提着气飞奔出去了。发现苏文文没派侍卫来追自己,她便放心地在街上乱逛着,无所事事,不知该去哪儿,可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重。

虽然不想,但是有些事还是需要最早做打算,陈玉宬此番就是去取遗诏的。

今天进宫的时候,陈远南跟他说过遗诏的位置,陈玉宬这边知道陈玉溪暗地里隐隐作动的心,未免朝堂混乱,他自然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先下手为强。

陈玉宬围着天禄阁转了几圈,费了一番心思才找到了陈远南所说的暗室,并从万俊图后的暗格中找到了圣旨。正打算离开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体内一向畅通无阻的真气正在不断地消散,只是就着眼下的情形,他来不及多想,只得迅速地离开那地方。

陈玉宬这一找就花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

等他取出暗室里的东西,朝未央宫方向赶去时,陈玉溪已经抢前到达。陈玉宬的人正在和陈玉溪的人交手,而陈玉宬一方由于没有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明显处于下风。

源源不断的人正在围攻那几个人,陈玉宬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散得越来越快,深知自己状况不佳,他不加思索,将手上的圣旨另藏了起来。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守卫最薄弱的地方离开皇宫,陈玉宬已经筋疲力尽。为躲开陈玉溪的追击,他乱跑一通,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他就近选择了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无力地坐在原处打坐休息。

不用想,陈玉宬也知道自己此时状况极为不利,但今日出门的时候,他偏偏没有带星罗堂传讯的信号弹。

他内力尽失,肯定是中了失功散。

失功散对没有内力的人没什么用,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是致命的,炼制这东西的人也不知怎么配的,内力越高效果越明显,中药两个时辰之内如果运功将会使药效发作更快,不仅会使中药之人内力全失,而且还会让他浑身无力。

让陈玉宬担心的还有,他明明感觉到自己体内还存有另外一种毒,可他却无法判断。

他见过的毒成百上千,对这种毒却是毫无印象,定然是非比寻常的。

陈玉宬百思不得其解,失功散必须口服方能起效,他找遗诏费时两个时辰,如今失功散已经发作,那应该是两个时辰前中的毒,可是太子宫的膳食都是由他自己的人经手的,还会有谁?

“殿下昨日说想吃点心,我给您送过来。”

“我阿母也想吃,我就做了,想着顺道给您送过来。太子若是觉得好吃,我下次再给您做,不喜欢就算了。”

穆怀云?

穆怀云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城门,可夜间不能出城是宁国的规定,在守城的人的阻拦下,穆怀云只得无奈的返回。兴致怏怏之际,她眼角被一道人影吸引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跟了上去。

陈玉宬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他微微一凝神,手中的银针飞了出去。

内功尽失力道不够,穆怀云很容易就躲开来,可她一看到那银针,就认出了银针的主人,担心的向人影奔去,“太子殿下?”

除了当初他被江湖高手追杀,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穆怀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手足无措地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玉宬盯着她没有说话。

“傻了?”穆怀云狐疑。

陈玉宬突然笑了,只是脸色有些古怪,“你说呢?”

这就是她突然去太子宫的原因,这就是她突然说要嫁人的原因,这就是,她突然说不想让他去找她的原因。

原来,她早就想摆脱他。他藏在心里十余年的女子,居然如此轻易地舍弃了他。

“穆怀云,今日本王不取你性命,你走吧。”他很累了,他此时此刻真的不想再看到她。他也害怕,怕自己一个冲动真的杀了眼前的人。

穆怀云一愣,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城门传来的传来的乱糟糟的声音吸引住:“殿下有命,今夜无论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城门!听清楚了吗?”

“请问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封城……”守城门的小统领战战兢兢的问道。

“谁说是太子殿下下令封城了?太子殿下犯下谋逆之罪,是韩王殿下奉旨要封城的!你们机灵着点!知道吗?”

穆怀云听着心一跳一跳的,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着陈玉宬,“你什么时候谋反了?”

陈玉宬身上的蜕心碎药效突然发作,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唉,我知道你没有谋反,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不经逗,这还吐血了……”穆怀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没想到却又被陈玉宬一把推开。

“走开!”

“喂!你别不知好歹!”

“穆怀云,我们完了!”陈玉宬粗鲁地抹了抹嘴角,不欲再看她。

穆怀云心里很慌乱,她觉得自己与陈玉宬间好像有什么误会,但是她又抓不到重点,她紧紧拽着陈玉宬的衣裳追问,“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算本王多年来看错了你,你走吧。”

陈玉宬觉得可笑,时至今日,她这假惺惺的模样又给谁看呢?自她将那渗药的糕点拿给他开始,他们之间的情分就完了!

“我做了什么?你……”

“你做了什么?”陈玉宬怒极反笑,“除了你拿来的东西,太子宫的膳食都有人再三检查,你敢说,不是你将失功散的药放在糕点中的吗?”

他不愿提,她就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糕点?穆怀云一愣,突然想起了自己白日的时候拿给他的那盒东西,用料都是阿翁拿来的,说是阿母想吃,让她做,她做完以后,也给陈玉宬留了一份。

她否认道:“那东西是我亲手做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男人怀疑的眼神,穆怀云有些害怕,脑中猛然闪过一些什么,她猛然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不,殿下,我没理由害你的!”

陈玉宬冷笑,“除了你,又有谁?”

体内那不知是什么毒素的药药效更强,穆怀云还未来得及说其他解释的话,陈玉宬吐出一大口血,晕了过去。

“太子殿下!”

“快快快!韩王殿下有令,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太子!否则我等都要提头去见!”

听到熟悉的声音,穆怀云不敢置信,她没听错的话,那是阿翁手下的偏将军张昀义。

她抱着已经昏迷的陈玉宬,不知所措,六神无主,虽然还未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如今城门禁闭,到处都可能是追杀他的人,那些人口口称称要搜捕太子,怀中人到哪里都极危险。

清雨轩。

“阿翁,韩王殿下谋反的事,你是不是知情?”穆怀云的手有些抖,她直勾勾地盯着穆广清,不敢遗漏一些什么。

穆广清难得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面对女儿灼灼的目光,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穆怀云看着他的模样惨笑,意识到陈玉宬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欲加之罪。

“阿翁前天问我,太子殿下怎么样,韩王殿下又怎么样,其实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阿翁一向不让我和大兄掺合朝廷的事,怎么突然会问我对对两位殿下的看法。”

穆怀云又道:“阿翁,我承认韩王殿下是个好人,所以他们都叫他贤王,但他只能辅佐圣上。阿翁投靠他,可想过穆家的祖训?背叛皇族,将受千刀万剐之刑,逐出族谱,其后人也永远入不了穆家。”

“我没有背叛皇族……”穆广清抬不起头。

“是啊,阿翁支持的还是皇族中人,但是您忘了,太子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您背叛了他,我们穆家定会蒙羞。”穆怀云的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我今日才明白,阿翁为何不许我和太子有牵扯。”

“阿翁忘了我穆家在关外的累累白骨,忘了祖辈们留下来的穆家传承。”穆怀云捂住脸,她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

穆广清张张嘴,这次的事确实是他理亏。他也不能为自己辩白。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若是苏文文出了事,他又如何面对膝下一双儿女?若是穆家数百年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穆家先祖们?

两父女相顾无言。

许久,穆怀云突然问道:“太子殿下如今失踪了,韩王是不是要对太子宫的人下手?”

穆广清无奈,“上位者,自然不会留着能威胁自己的势力。”

穆怀云心中一寒,“如果韩王一定要抄查太子宫,阿翁能不能让我亲自带兵前往!”

“云儿,你这是何苦?”穆广清的声音暗哑。

“阿翁,我意已决。”

他犹豫,“阿翁知道,阿翁这么做有违君臣之道,但韩王殿下的为人……”

“阿翁放心,女儿定会一个不落的将太子宫所有人送进天牢。”

“我只是……”顿了顿,穆广清终于在女儿指责的目光下挫败地转移了话题,“你可有太子殿下的下落?”

穆怀云想也不想,迅速回道:“我不知道!”

“你告诉我,我就答应让你去抄查太子宫。”

“阿翁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太子在哪里?又凭什么认为太子会再信任我,会来告知我他的行踪?”现在的穆家对于陈玉宬来说,不过是一群同流合污的谋反罪臣罢了,若不是昨日的巧合,她连见他一面都见不到。

“罢了,你不说阿翁也不逼你,只是韩王殿下的意思,明天之前必须将太子宫的人清理干净,你能做到吗?”穆广清的心中另有一番打算。

穆怀云刚刚想回答穆广清,可她淡定的眼神在侍女将一壶茶以及一些糕点端到自己面前时,逐渐变得波涛汹涌。

她盯着眼前侍女泡好的茶,眼神变得凌厉,她冲动地将茶杯摔了出去,当着穆广清和侍女的面大发雷霆,“日后,我的房中不许再出现茶点!我很讨厌茶点的味道,听清楚了吗?”

连载•只愿君心似我心||三、缘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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