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8.12
给大舅家盖房有一周了,昨晚继续干,直到天明。我和另外一个年龄大些的负责供水,还在墙上接砖,力气大的在地上往上撂,接的倒轻松。今天早上九点多,终于完成了任务,原定昨天完工,因为停电延至今早。回来吃饭的时候,下了不大不小的雨,路上有泥潭,房子总算盖好了。我也算是帮了一回忙。大舅的情绪不太好。盖房帮忙的人中大舅一方的亲戚没几个,妗子的兄弟是领工,妹夫,几个侄子,两个女婿都是得力干将,姨夫仅在上梁那天及昨晚帮了两天。也是忙,姨夫今年庄家惨淡,也想到矿上谋个事情,前两天才将向阳哥送去矿上的,向喜在县城蒸馍铺子,月薪60元。因此向阳哥再出去家里还有些犹豫,不过穷字首当其冲,也难顾许多了。
早上还在工地的时候,听说涨水了。喇叭通知防汛,不过似乎还很遥远。现在水已到距离村长300多米的坝北了,我和表弟龙娃去看了,水是由东往西倒流的,大坝附近的小树淹了半截,10几米外的地方尚能看见花生,也似浇了水一样,说是近几年最大的一回了。不少村民都到坝上看水情,但是并没有太多担忧,大家像在欣赏一件稀罕事,并未意识到情况的严重。当然也有些大坝外包地大户,务地下了苦的,投资大的难免痛心疾首,说没事的较多,但愿没事。昨晚在麦尖堆里小憩了两个小时,今中午大家都睡。
1992.8.13,
昨晚村干部开会,传达汛情,姨夫11点多出去,今天凌晨三点多敲门:不行了,乡里刚开完会,撤人!8点以前要撤走一半。粮站已开始一车一车往南运粮。我根本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睡意醒了一半,一会又渐渐睡去。
早上一起来,又和龙娃去坝上看水。泥泞的路上将我刚买的质量不好的鞋子几乎踩坏了。坝上没几个人,水比昨天涨了很多,满滩水汪汪的,小树没了顶,再有1米多就要坝沿了。往回走的时候,只见东栅村的人慌慌张张挤满了一辆辆军用卡车,往县城南边的黄河厂,电机厂撤。而南栅村却依旧宁静。
大概也干累了,吃过早饭,老姑还来告诉我快走。她先去县城小女家,说二妈及阳哥媳妇也准备走。
我到大舅家时,也是刚起,没当多大事。不过听我说人家有拉粮食,撤人的情况。村干部也催过了,妗子收拾了几包袱东西,被子已装在袋子里,说走随时也可出发。
中午在姨家又睡了一觉,猛觉时候不早,忙起身。四周不见撤人的喧闹,其实已基本撤完了。一家就留一个劳力看门。
我独自又到坝上转一圈,水倒没有大涨,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到舅家时,舅说没事,还安排吃过饭让家里几个去浇墙养护。饭后,听说已不见拉人的车,我去姨家时,他们仍在睡午觉。我将其叫醒,说“村里都没人了,还睡!”大家有些慌张起来,姨之前就蒸了锅馍,现在着忙了。姨夫决定,让龙娃季云随我到潼关,来时给姨夫了100元花生钱,执意不收的,现在又让我拿回50,推搡一阵,还是硬给了20。拎上东西,去大舅家叫小磊时,观北小玲姐和女婿开三轮接人来了。我引了三个小人先走一步。到路口果然没车了。不知哪位当官的用公共车搬家,我等以为是客车就上。结果到县城却并未收钱。约五点四十从华阴丁字路口搭上潼关车,算两张大人票3.4元。在潼关又等了约40分钟,快黑时到家……李家村小口金矿家生活区,算两张大人票2.8元,两个小孩票2元,共计4.8元。
1992.8.15,
中午正睡觉,猛听外边有人议论,说滩里村台上水已半人深,我有些大惊不信。赶紧起来告诉妈,妈忙去问那人,的确情况属实,说移民村房已浮于水中,难以置信如此之快。
晚向阳哥从矿上过来,据说今天最少能挣10元。等电视汛情通报等不着,寻思这几天回家看看,心不安而去矿上。
1992.8.16
周日,晴
吃过早饭,妈带三个小人,去潼关各买一身衣服。花钱五六十块。晚看电视,渭南新闻进一步加深印证了所闻:滩里淹地60余万亩,直接损失超2亿元。土洛坊最为严重,8000间房屋全部倒塌,向阳哥今天上午乘坐华阴来此卖瓜的顺车已回。我差点也一同前往。看了屏幕上的画面,心想的确是遭灾了。
猛然想起两件小事,一是我去滩里时给姨夫送的装花生的两个麻袋因故放在二大家,临走时还说抽空送去,现在不知道冲哪里去了。
另外临走收拾东西时,一顶太阳帽说给龙娃留屋里的,来时姨让带上,说是防个万一, 结果真有了万一,这顶帽子得逃厄运。
两件小事之外,更担心粮食怎样了,家什怎样了,灾后怎么办,农人苦啊!家乡父老苦啊!
1992.8.18
星期二,阴雨转晴。
早正在看电视,矿上电话转生活区叫妈,原来叔亮哥给爸打电话让小磊去潼关。匆匆吃过饭,坐一发精粉车到潼,将小磊带到表姐家,二妗子也在,昨天从渭南到华阴,听大舅他们说滩里亲戚中姨家遭灾最严重,全部家当一件也没有搬出来,猛地感到水患的无情和大意的苦果。
2:30渭玲姐上班时大家都出来了,妗子和小磊去大姨家,我在街上转转也回去了。
1992.8.24
晴
午休时向阳哥与一在附近砖厂干活的本村青年从华阴同来。说滩里人满挤在避水楼上,村台上倒未见水。村台下仍积水不少,稀泥积於,泥水之下东西很难打捞,不少人被水下的铁钉,瓦片,玻璃等刺伤,几乎每家都有程度不等的伤病员。杂物沉水,日头照晒,气味弥漫。国家按人头分面油菜,还有每人10元钱。原来在渭北对应的移民村和一些单位也送些面粉蔬菜的。各家的亲戚朋友也有络绎而来的。听说叔亮哥还专车前往了,听说姨夫背个棉袄,靠在麦尖堆上。真的遭灾了,估计今冬村上的劳力都要思谋出路了。
目前村台上边和村台下边的还闹事,因为救济不包括上边的,他们除了庄稼并未损失多少家庭财产,但他们却认为自己响应国家号召先一批上村台盖房,不像村台下的等着国家掏腰包,如今救济倒只救济那行落后分子。其实,村台下的人总之还是没钱,没有能力盖房,现在只是救急。
正赶上全国棋类节在华阴开幕,首届陕西省国际民间艺术节在临县演出,据说外国人捐款被拒绝。说是渭南的存粮就够吃到明春。然而具体到小家,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能挽回损失。还有无稽之谈的传说邻村有六七个想发洪财的从别人家往外抱电视,被当场击毙。村里人很辛苦,但是再苦,不缺幽默感,不缺段子手,开谝了眉飞色舞像说故事,谝完了该干啥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