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文学有体裁之分的话,我是偏爱于散文的。这固然是因为自己才疏学浅,写不了其他的。但也有缘自骨子里的一种情结,好像天生就喜欢这种文体。
散文可长可短、可叙事可抒情,可记游可咏物。生活里的大大小小事,拾掇拾掇,烧起来都是一盘菜。总之,是很自由的。这么说来,写散文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直到,偶然读到散文集《闲情乐事》中的一段序言:“比起小说、诗歌、戏剧来,散文更讲浑然天成,更难造假与敷衍,更依赖于作者的才情、悟性与意趣——因其‘技术性不强,很容易写,但很难写好,这是一种‘看似容易成却难’的文体。”
我忽而明白,一篇散文的高低雅俗,和作者的个人修养、生命境界有着莫大的关系。像梁实秋写“雅舍”——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驳,此时尤为幽绝。”
先生屋前的月色真是美呀!可是,谁能想到他是住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赏月?“风来则洞若凉亭,雨来则滲如滴漏”。 既不蔽风雨,又不隔音,半夜老鼠窸窣作响,也不能睡个好觉。
但是,作者不仅将种种烦恼之处,写得妙趣横生,而且能发现破屋独有的美来。他说,”‘雅舍’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这文章的个性,就如屋子的个性,全在于主人,“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是否有“苦中作乐、忙里偷闲”的潇洒意态,是否有一双审美的眼睛,是否懂得生活的种种情趣,这些都是一个人的内在涵养。不知不觉间,便会自然流露于字里行间,是做不得假的。散文,这种尤其体现个人性情的文体,就更是如此。
02
我常常觉得,自己写散文是全凭感觉的。心灵受了某种触动,又或者得了某种滋味,经时间的酝酿,不自觉地要由笔端涌现出来。若要问我是如何写的,似乎说不出个一二三的道理。
写文以来,也陆续得到了一些读者、友友们的反馈,觉得我的文字细腻、治愈、打动人。我听到最生动的形容,是“就像风柔柔地吹过脸庞,很舒服”。
朋友说,我是个“仙女”,意思是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不是的。作为一个全职妈妈,生活中有太多的鸡零狗碎,要烧菜做饭,要洗衣拖地,要照顾孩子……同时,我的生活可以说是很单调的。除了周末偶然外出,其他日子几乎都宅在家,以及出门接女儿放学。平时来来往往的,只有那一条连接着家和学校的路。
许多写植物的文章,灵感来源就在楼下的小区、成千上万次走过的路边,甚至就在自家阳台和桌面摆着的一盆花。乌桕树、玉兰树、荷花玉兰……好像不知不觉间就熟悉了每棵树在各个季节的样子,因而渐渐生了情意。
而且,我又是一个天性敏感且悲观的人,容易为情所困,为事所扰,一下子堕入“空门”。但,也许凡事都有利弊,这种易感的特质,让我似乎总能在生活的缝隙中找到治愈自己的小确幸。看花、捡落叶,摄影,做手工,练书法。身体尽管活在人间的泥泞里,灵魂却在天上飘着。
所以,我想自己虽没有刻意营造某种文字风格,但无形中,也是个人性情的一种自然流露吧。这不是说我的内在涵养已经很好了,相反,我知道自己写的文字也许连文学的门槛都尚未够着。而是想表明:写作技巧、跌宕丰富的个人经历固然重要,却不是根本。
因为“艺术非形式之学,乃心性之学”(散文也是一种艺术)。如同一棵树,若想要枝繁叶茂,长出丰硕的果实,就要好好养根,养生命之气,这样才有收获的可能。
所以,石涛说“呕血十斗,不如啮雪一团”。与其呕心沥血,想如何谋篇布局、求新求美,不如啮雪一团,提升自己的生命境界。如此,养得“一片宽快悦适”的心灵,才能自然而然地写出好散文。
03
当然,生命境界的修养和提升,非一朝一夕的事。对于写作而言,和读书当然是分不开的。可是,读什么书?如何读?就有些困惑。
以前,我也曾参加一些线上的写作营。里面的读书方式是很功利的,不过是教你摘取书中的观点、金句、好的故事案例,以给自己的文章增色、增可信度。这自然也是可取的。不过,给我的感觉,却像是在强行拼凑一篇文章,很不舒服,也就渐渐弃之不用了。
就像我在一篇文里写到的那样:“文章原是有生命的,如气会自然流淌,如云会变幻形态。倘若非要死死框住或剖解太过,就如混沌被凿出了眼耳口鼻,也就毫无生气了”。
后来,很幸运的是,在简书知道了寻虎老师。他说读书是“喝鱼汤、尝滋味”,在于沉浸和熏陶。这彻底打破了我以往的认知,我总觉得书一定是要读懂的,不然怎么运用呢?说起来,还是受了传统教育的荼毒,太“实用主义”了。
可是,回想孩子小时候学说话,自己写文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都是因为长期的熏陶吗?一切如鸟儿飞过天空、鱼儿游过水面,看似没有留下什么印记,但又潜移默化地在心灵的深处发生了作用。
在他的影响下,今年以来,我读的书不再囿于国内的一些作家作品,涉猎了哲学理论(美学、存在主义哲学)、文学作品(包括小说、散文、诗歌),以及作家传记、历史、植物之类。
总之,多读好作品,让自己的“舌头”变得挑剔。因为尝过了好东西,一些粗制滥造的,也就入不了你的眼了。知道了什么是好的,也才可能写出好的。
说来很羞愧,许多国外第一流的作家,比如福克纳、纳博科夫、佩索阿、德富芦花等,我是今年才第一次知道他们的名字。许多经典的优秀作品,我也是第一次翻阅。真有种井底之蛙,终于跳出来,得见外面广阔天空的感觉。
我才始知道,自己要学要看的很多。而第一重要的,就是写作者的审美。因为它决定了你看世界的眼光。像朱光潜在《谈美》里写到:我们对于一棵古松有三种态度:实用的、科学的、美感的。
木商看到它,所想的是,古松可以拿来做什么?桌子还是椅子?这便是实用,即是否有利于我。植物学家,也许就会分析它属于何种科属,这是科学的概括和归纳,是少有情感因素的。
而唯有艺术家,他不管这棵古松有什么用,是否是珍稀物种,而只是坐下来,静静地欣赏它在蓝天下苍翠的枝叶、挺拔的姿态。
一个写作者,就应该和艺术家怀有同样的态度。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几乎无处不在的时代,只有这种“无所为而为”的态度,才能触摸到生命丰富细腻的纹理。活得像个人了,才能写出有生命气息的文章。
04
另外,我觉得,散文和诗歌的关系是很密切的。散文可以说是无韵的诗。不信,你将一句句诗歌首尾相连,会发现:这不就是散文么?而且,因为没有格律严整的韵脚帮忙,散文自身更需散发出诗的芬芳气味来。
深夜当孩子睡去,我常独自坐在灯下,在暖光中抄写一首诗歌。一行行诗,好像跳动的音符,跃入心中,让我感到一种宁静的幸福。
有人说,散文的语言应该是优美的,要有出色的文笔才行。有一段时间,我很像是犯了这种“刻意优美”的病,字字句句,精雕细琢。但如一个美人徒有其表,没有内在气质也是枉然。
就做真实的自己吧。在现实生活中,已然戴上了各种社会角色的面具,在文字里还要装,真是太累了。寻虎老师说的一段话,给我印象很深,就记在了本子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流水不争先,功到自然成。它是简单的,让它简单。它是平淡的,让它平淡。它是不起眼的,让它不起眼。”
其实,想要获取别人的关注,写爆款网文不是更好吗?(虽然我也不一定写得出),有流量,又有阅读量。但我所希望写的,不是网络世界中倏忽不见的浪花,而是可以留住岁月,如果有幸,还能给别人带去些许慰藉和趣味的文字。
散文,是我的挚爱,也是我的选择。
后记:
前几日,时雨大哥邀我做理事会的讲座,我心想简书藏龙卧虎的,散文写得好的人那么多,还是不要献丑去了吧。不过,可以被“看见”,依然很开心,感恩❤️。
虽说不清一篇文章是如何写的,但在写文之外,这一年,自己也在思考学习。不如写点什么,借花献佛,和大家共勉吧。也权当自己今年的写作感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