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只狗!”
易言没有反应。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狗了,只知道自己与人吵架的时候,确实叫得很像狗。
晚风裹着落寞的枯叶打着卷儿刮擦姚安的脸,姚安望着碧湖里的积冰轻轻蹙眉,北方的春天也来得太晚了些。生机与活力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姚主任好!”姚安偏头,一张肆意明媚的笑脸扑了上来。是易言。
“不上课吗?”姚安有些意外。
“没,今天没课。”易言显得局促不安。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姚安不解。
“也没什么,就是看姚主任这么冷的天也没个围巾,就像把俺娘年前寄来的送给您,我知道城里人看不上这个,但还是想把它给您…。”易言带着冻疮的手上捧着一条雪白的围巾,白得纯真,也更衬得这双手破烂不堪。
姚安有些迟疑。
哪里能怪她迟疑。山沟沟里出来的娃子都是猫,逆着毛捋也是乖顺的。可易言不一样,她就是一条狗,哪个敢触她的霉头,她就敢从那人身上撕咬下一块儿和着血的皮肉。得逞了她也不笑,就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你看,似乎看得到你白骨里的脏污。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诚恳真挚的女孩儿,姚安突然相信,其实易言心底里的声音从未真正被人听到过。她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女孩子。
良久没有动作。
“姚主任……”易言的眼眶有些泛红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不该来的吗?
姚安回过神来,捉住了女孩因失望而掉落的双手,她怕若是晚一步,有些东西就再也抓不住了。至少现在,她接住了这个恶名昭彰的学生的善意。
“易言,这次演说会你想参加么?我想听你说,你心里的声音。”
…………
演说会上。易言一进门就看到了程素,对方同样看见了她。程素的脸上露出些许讶然,紧接着又发出一声嗤笑。原来以为易言是只狼狗,现在看来也就是只奶狗,不贿赂导师的话果然只是说说而已。
直到上台前,易言都没有理会程素,她知道今天她终于能够借助一个并不如何大的舞台亮出自己的声音了,不是狗的鸣吠,而是人的言语。
“大家好!我是易言。”
“我叫易言,却从来不觉得说话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些年,因为说话难听,处事激烈,经常有人叫我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易言等着他们笑完,继续道:
“为了这次演说的机会,我努力了很久,但是名额还是被人抢走了,我很难过。”易言看到了程素讥笑的神色,索性盯着她继续开口:“我的朋友告诉我‘你想靠自己的努力,不搞关系,别人却能用关系砸死你。’我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情,真的那么倒霉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至少能在受了委屈以后大声叫骂:‘这不公平,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而不是事情发生后连理直气壮地指责小人的资格都没有。也许我这个人真的很偏执很讨厌,但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易言敛了敛眸,一字一顿道:“但我送了导师一块围巾,就在前天。”台下有人坐不住了,对于贿赂,大约人人都是心照不宣的,没想到还会有人拿到台面上招供。
不管台下如何躁动,易言只是继续:“不是为了这个机会,但却使我得到了这个机会。因此这件事,我要说。”
“三天前我因故与人口角,姚主任无意间了解了事情始末,她走到我身边说:‘你是个好孩子。’”台下再次安静下来,等待着易言的下文。
“人人都说我易言是狗,我自己一度也认了,但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经过我身边,呢喃般道:‘真是个好孩子。’那声音温柔得让人沉醉。”
“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想对大家说一句:我不是狗!”
…………
“今天这些话,想说很久了吧。”姚安笑道。
“是啊。”易言回答。是啊,渴望了太久了,好像这许多年来,心里一直有这样的声音,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一边委屈满腹,一边笑着缓缓陈述:“我不是狗,我不乱咬人。我不是的。”
“姚主任,是您的声音救赎了我。”
“易言,是你自己的声音保佑了你。”
“‘我不是狗’那一句么?”
“北国的春天就要来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