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
在鲸鱼交配的时候，为了防止下面的那只鲸鱼在交配过程中沉下去，还会有第三只鲸鱼在最底下托住交配的鲸鱼，人们将其称为“托鲸”。
在一段显然不会有结果的感情里还不肯放手，坚持付出然后感动自己的人，从前叫舔狗，现在多了个形容词，叫托鲸。
我在他生日那天还是主动联系了他，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
在他的语音房里，他好像喝了点酒，说话的语速很慢。他质问我是不是如果不是他过生日，我就永远不会出现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恍若他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恍若我才是那个主动离开主动消失，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的坏人。我想反问他，难道不是他先走的吗，难道不是他先解除了我们之间的好友关系吗，难道这几个月，他还会有我难过吗?
话到嘴边，我却一句也讲不出。
我不忍心去责怪他，或者说，不忍心提出从前再来折磨我自己。我知道他想回来，可是我又害怕第二次体验失去的痛苦。我不知道这次他是认真的，还是像从前那样玩玩而已。
他说，我找了你好久，之前的我脑子里进了水才会和你分手，我还爱你。
在这之前我唯一一次对亲人以外的人说出的我爱你，是有一回他喝了酒回来，在语音房里和我说，你不说爱我就不让你走。
我欲言又止了半天，说出那三个字之后脸上烧得不像话。
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真的爱他。
我们还是复合了，我还是没有他的手机号，没有他的地址，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以后总有解决的办法，等我考去他的城市，我们不可能没有未来。
他每天晚上带着我打游戏，我们系统不一样，所以加了QQ。他的空间我没有访问权限，我也从来没想过问他为什么。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我就像只鸵鸟，把头死死埋进名叫“未来”的沙子，对所有指向我们感情的不利因素都视而不见。
我每天晚上陪他打游戏到凌晨三点，早上六点起床上学。我的早餐时间用来补觉，课余刷题请教老师就是家常便饭。我要陪他，我的成绩也一定要再往上走一些。
他就是我学习的动力，他就是我对未来的一切期待。
从在一起以来，他渐渐地上线得越来越晚，慢慢从他等我又变成了我等他。他偶尔会说朋友聚餐，第一次一天不上线，第二次变成三天，第三次变成四天，有一次去斯米兰群岛，整整一个星期我才重新联系到他。
每次他回来都会说这几天在忙什么什么事情，我本来满肚子的委屈和火气，听着他的声音又消失了。每次我都是反过来告诉他没事的，我理解，回来了就好。
有的时候我也想问自己，我到底图他什么？
我和他在一起不到一个星期就发现了他发的照片不是他本人，虽然他想要给我买东西，但是我只在怕他生气的情况下同意让他给我买了个钱包，后来也还了一盒价位相当的巧克力；他弹琴唱歌是好听，但是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一起挂在语音房里听他给我推荐的歌；他的陪伴越来越敷衍，到最后甚至消失都不用了理由。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总是等待的的时间多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我总以为失而复得才会更加懂得珍惜，我也总用“未来”二字麻痹被等待煎熬的自己。
2019新年那天晚上我在零点给他发了新年快乐，凌晨他才上线回复我，说家里有个孩子摔到头了，全家都没心思过年，守在医院。
我说我陪你，然后拿起理综试卷，陪他熬到凌晨六点。
天都快亮了，我看手机才发现他下了线。我倒头就睡，困意已经让我连问他的想法都没有了。那是我第一次通宵。
2月14号情人节那天，他从驻唱的酒吧下班就已经十一点多了。我说情人节快乐，他回了我一句情人节快乐。
我买的巧克力因为没有他的号码，填了我的电话，白天我手机关机就打不进来，滞留在派送点几天。
2月16号晚上，他说宝贝我新学了一首歌，让我选了一个最好听的调，说决定以后驻唱就唱这个调。
2月17号晚上，他说明天要早起开车去接亲戚，然后听见他妈妈喊他早点睡的声音。我说你妈妈没问你在和谁讲话吗，他笑着说我妈知道我在和你讲话呀。
我做梦也没想到然后他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他整整十天没上线，QQ也不回，我从他的另一个网友那里要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心里慌得不行。
上次和他打完电话，没有两天我们就分手了。
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那天晚上的我哭着乞求他不要在离高考只有一百天的时候突然离开我，我昨天才把他写进给我来开家长会的妈妈的信里，哪怕他每天只抽出那么一个小时陪我说说话，只要我俩不分手，我怎样都愿意。
我的未来已经写满了你，你一走，我连未来都不想要了。
他说你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好不好。
从那天我才是真的失恋了，我请了一天假在家里，蹲在厕所哭了一下午，把他推荐给我的歌一首首听，一遍遍听，听完了就删，回忆却怎么也删不掉。
他喜欢的歌手我都去关注了，他喜欢的歌单我都收藏了，他推荐的歌我都会唱了，他却忽然就走了。
听到《声律启蒙》的时候，他说的未来忽然全部涌入脑海。
“等你来了我教你弹钢琴好不好？”
“等你高考完我就马上买车票去见你。”
“我家狗狗缺母爱，你来了就不缺了。”
“你在我身边肯定你一生气我就不喝酒了嘛。”
“到时候你来读书，我可不会让你住宿舍了哦。因为有我呀，当然和我一起住呀！”
......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些破碎的对未来的期待，我一直以为熬过这一百天我们就能好好在一起了，明明他消失之前还在和我说等我高考完就奔现，怎么一回头我就突然什么也不是了。
他也说过无数次爱我，为什么他的爱可以走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无论怎样，面对他给我的结果都从容接受，将难受埋在心里，结果这一天真正来临，我的风度还是溃不成军。
《声律启蒙》的尾音缓缓落下，“我对你，嘴对心，九夏对三冬。”[/c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