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宝萍的名字本来不是这么写的,她的身份证上显示的字体是罗保平,那是她出生前就被父亲定好的名字,但是她觉得这样太男性化了,就自己把需要留名的地方改成了罗宝萍。罗佑安是罗宝萍的弟弟,少罗宝萍2岁,长的倒还算是一表人才,只是那么大的人了,不能开口,特别是不能笑,一笑,就漏了底儿,罗佑安5岁的时候,生过一场急性大脑炎,从此就,那个,大家都懂的。
罗宝萍的父亲本是一个民办乡村教师,但即使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没有洗脱农村里浓浓的重男轻女思想。母亲在家务农,生罗佑安那一年倒没事,但过了两年,刚好十二大把计划生育定为一项基本国策,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运动深入到农村,由于罗父是公职人员,火也就烧到了老夫子家,罚款是拿不出来的,给这位教书先生面子,没有去掀了他们家的屋顶,只是把他们家里这么多年辛苦置办的,包括母亲的嫁妆的八仙桌,五斗橱、组合衣柜还有一家农具等统统一车拉到了大队部,罗宝萍罗佑安的母亲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拍打着大腿呼天抢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叫日子没法过了,罗佑安却兴采烈的说,看,这些都是我家的呢,似乎为自家的东西能放在大队部而自豪。
人常说小时候比较顽皮的女孩子,长大后一般都比较文静,罗宝萍便验证了这句话。少时的罗宝萍是个假小子式的姑娘,爬高上低从来不在话下,可是每次出去玩,母亲都一定要罗宝萍带上罗佑安,这罗宝萍可就不乐意了,但是屈于母亲的笤帚疙瘩,撅着个嘴没好气的扯过罗佑安不情不愿走了,通常,罗宝萍上学去,大摇大摆走在前后,罗佑安得提她的书包跟在后面一溜小跑,到学校门口再被轰回去,罗宝萍上树掏鸟蛋,罗佑安得到树下拎鞋子,兼着替罗宝萍望风。有时候罗宝萍一高兴心血来潮,也会把罗佑安梳洗打扮一番,领着走亲戚串邻居,有时还会给罗佑安头上别朵小红花装扮成个秀秀气气的女娃娃。这些时候,都是罗佑安的节日,也是罗佑安最安静的时候。
罗佑安长到24岁,突然想当歌星,喜欢唱歌,而且反反复复就那几句,没日没夜的唱,旁若无人,别人见罗佑安,一叫“歌星来两句”,罗佑安便扯开嗓子就唱那几句“保守金曲”,倘若又有人叫“还得有伴舞呀”,罗佑安就会配合的翻起跟斗来。楼下常常会围一圈“观众”,然后同是江西老俵的小区门岗小保安就会打电话给罗宝萍叫她赶快过弟弟弄回去,通常这时候罗宝萍会把那些人和罗佑安一起骂个狗血喷头,然后连拉带扯的把罗佑安弄回租住的房子,罗佑安通常都是往地上打着坠儿不肯走,一直嘟哝,“我还没唱完呢,人家让我表演我还没表演完呢”?一百多斤的重量,每次都把罗宝萍的脸上眼睛里都拖出水珠来。而这个时候罗宝萍已经大学毕业到厦门来工作,刚刚在一家企业站稳了脚步,做着不高不低的中层,还有了一个谈婚论嫁的男友,但罗家父母已经双双过世。不得不把罗佑安带在身边。
这样一个低工资高消费的城市里,虽说以前罗宝萍总是把薪水的大部分往家里寄,现在不用寄了,但平白多添了一张嘴,多添一个这么大却不怎么会照顾自己的小伙子,让罗宝萍一下子难以适应,好在罗佑安心智迟钝是迟钝点,个性还算温良,罗宝萍通过同事的同学在武夷工贸那里找了一个在家做丝网花的活儿,工厂提供材料,罗佑安在家里加工,做成一枝两毛钱,总算一个月千儿八百的也能补贴些家用。但即使这样,罗宝萍的那位不干了,说虽说爱屋及乌,但是我也没办法接受你还要带一个那么大的傻弟弟,这算是哪档子事儿嘛,这个我们要在一起的话,你得赶快把你弟这事儿处理掉,渐渐的就淡了。罗宝萍的姐妹们看不过,要找其算账,罗宝萍平静的阻止了她们,罗宝萍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每个人生活的都那么不易,也不好平白无故让人家背负这多么包袱,人生这么短,就放他去找他想要的吧。但罗宝萍却没有讲出来底下里已经偷偷哭过好多次了。
其实罗宝萍试着找过福利院,福利院早就不收那么大年龄的,何况还有一个有收入来源的亲姐姐,罗保萍在厦门报社工作的同学说,我可以用点小便利帮你发篇报道呼吁一下。但是罗宝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困难的人多如牛毛,你没有鞋,但还有人没有脚,人们怎么能帮得完呢。
临近春节,看着大拨大拨人兴高彩烈的返乡,罗宝萍想着父母健在的日子,她也是象其他姑娘一样有着可以依靠的肩膀,但是现在她不能,也曾偷偷希望那个人会回到她的身边,但罗宝萍自己也知道这个希望是多么渺茫。白天已房东打来电话,说过完年就要把房子卖掉,这就意味着她们姐弟俩个又得拖着行李,重新寻找一个面积及价格都得合适的屋檐。站在冷风吹过的阳台,看着这个城市璀璨的夜空,罗宝萍第一次徒生了飘泊感,她不知道那些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什么时候才会有属于她的那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