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南方带来一包花种。
有点像辣椒的种子,浅黄色,如米粒大小,圆圆的,薄如纸片。
母亲说,这是种在姐姐门面房前的花,非常好看,但她说不上花的名字。
我从地下室搬上一个花盆,花盆已经几年没种花了,土硬如铁,母亲用刀将土戳开,将土疙瘩一点点捏碎,浇上放了几天的淘米水,将吃剩的骨头埋在里面,然后把种子浅浅地放进土里。
几天之后,种子发芽了,慢慢地叶子长出来了,像茄子的叶子,很大,不久,在植株上长出了一串花苞,浅绿,如麦粒大小。
每天下班回家,我都走进母亲的房间,看一看花苞的变化,期盼着那不知名的花揭开它神秘面纱,和正在做针线活的母亲聊上几句。
母亲一辈子爱做针线活,她说,年轻的时候,给父亲做鞋,纳鞋底时,纳的是简易的玫瑰花,斜斜的花梗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那时农村没有如今的水泥、柏油路,路上都是薄土,走在路上,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就是一朵花。
母亲说着,脸上透着微笑。
我似乎看见了年轻帅气的父亲从故乡老屋里走出来,从屋里走到院子里,走向村子,薄土上印下一朵一朵玫瑰花。年轻的母亲坐在窗前,目送着父亲,然后将目光留在那一路玫瑰花上……
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开花了,红彤彤的,像是和太阳打了赌,拿出全部的赌注,红得耀眼。
看见印在薄土上素淡的花,它们静默了好半天,继而,互相对望,相视而笑。
母亲的花还没开,我依然每天去看一看花苞的变化。
“怎么没变化呢?”
“每天来看,哪那么快。”母亲微笑着说。
然而,母亲有办法让花很快“开”在我的布包上。
在网上买了一个创意布包,商家说,可以根据我的意愿印刷书法作品,买回来一看,不尽人意,白白的布包上印着两个墨黑的大字,不仅单调,还透着孤独,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我不忍视,将它扔进抽屉里。
母亲知道后,从野外摘来花花草草,将包平铺在木桌上,将一朵朵花、一片片叶放在包上,用透明胶固定住,用锤子轻轻地锤,然后揭下透明胶,白色的包上就“开”出了一朵朵花,“长”出了一片片叶。
“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这时候已经徜徉在一片花海之中了。
母亲的花还没开。
我并不着急,静待花开的日子,像月上梢头时赴一场旷世约会,像在产房外候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新奇又激动。
静待花开,需要凝神静气,心静如水。静谧中,一缕缕香味,淡淡的,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从岁月的深处缥缥缈缈,裹挟着时光,笼罩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