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时,我遇见了这对猫。
猫妈妈是只玳瑁色的流浪猫,右耳缺了半片,大概是先前和别的野猫争地盘留下的。它总带着它的宝宝窝在我家空调外机上,猫宝宝是只小三花猫,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琥珀,总黏在猫妈妈身后。小猫的小爪子总爱去扑妈妈的尾巴尖儿,像是在玩一场永远不会腻的游戏。猫妈妈的尾巴轻轻一甩,那毛茸茸的尖儿就成了最诱人的玩具。
那天傍晚我照例端了猫粮出去,正撞见猫妈妈在用舌头舔猫宝宝的背。它的动作轻得像风拂过草叶,粗糙的舌面扫过小猫绒毛里的尘土,连沾在耳后的草籽都仔细卷进嘴里。小猫舒服得呼噜噜响,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妈妈怀里钻,尾巴尖儿还勾着猫妈妈的前爪。
忽然一阵车的引擎声从楼下炸响,猫妈妈受惊,背猛地弓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它抬头望了望楼道口,又低头看了看小猫,那双总是带着疲惫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决绝。
下一秒,它用鼻尖往小猫身上一贴。力道轻得像碰了片羽毛,小猫却像被惊到的小麻雀,踉跄着退了两步。它懵懂地歪着头,小爪子扒拉着猫妈妈的腿,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喵呜声,像是在问为什么。
猫妈妈别过脸,没看它。
小猫又凑上去,想用脑袋蹭妈妈的下巴。这次猫妈妈抬了抬爪子,轻轻把它往我这边拨。小家伙跌在空调外机的边缘,爪子扒不住,骨碌碌滚到了窗台上,离我不过半米远。
它吓坏了,转身就想往回跑。但猫妈妈已经站在了外机边缘,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那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猫试了三次,每次刚迈出步子,就被猫妈妈用爪子挡回来。最后一次,猫妈妈把它往我这边推得重了些,小家伙摔在我脚边,它终于放弃了,转头看向我,怯生生地伸出小爪子,搭在我的鞋面上。
我蹲下身,摸了摸它温热的脊背,抬头时,猫妈妈正蹲在那里看向我们,夕阳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缺了的半只耳朵在风里微微动着。
它没有再靠近,也没有离开。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我把小猫抱进怀里,看着小家伙渐渐放下戒心,在我掌心蹭来蹭去。
后来我在窗台摆了个铺着旧毛衣的纸箱,小猫成了家里的新成员。而猫妈妈,总在凌晨时分出现在窗外的花坛里,远远地望向窗户。有次我夜里倒水,看见它叼着只肥硕的老鼠,放在窗台就转身跑了,尾巴在月光里划了道仓促的弧线。
小猫渐渐长大了,学会了在沙发上打滚,学会了用爪子开抽屉。只是每次听到楼下有流浪猫打架的声音,它总会猛地竖起耳朵,跑到窗边往下望。
而我总会想起那天,猫妈妈把小猫推过来时,尾巴尖儿绷得像根琴弦。原来有些离别并不是舍弃,而是把你从布满荆棘的路,推向铺满阳光的地方。就像猫妈妈宁愿自己继续在风里流浪,也要把它的孩子留在一个不会被雨淋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