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吾小桐
八年前的五月份,即将参加高考的我,病了。
在这所省重点奋斗了三年,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心里的无助和凄惶,一下子铺天盖地而来。
晚自习的时候,我从宿舍出来,撑着虚弱的身体去教室收拾书本。
教室里闷热得很,却极安静。我的同学都在紧张地复习,除了偶尔的翻书声,只剩头顶的风扇呼呼作响。
在门口呆了几秒钟,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心里却有点慌,犹豫着此时进门是否合适。
不知谁发现了,轻声叫了我一声。瞬时,大家抬起头,目光刷刷地集中到我身上。
我极不自然地低下头,默默地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
玩得好的几个朋友小声地问我:你要回家吗。更多的人并未察觉到动静,继续埋头做着习题。
收拾好东西,班长按下几个要起身送我的同学,接过我的书包,陪我下楼。
一路无话,临别时,他笑着说:等你回来,咱们一起考。你的鸡蛋,我让他们给你攒着。
为了增加营养,五月起,高三生每天晨读前,都会领到一个新鲜的熟鸡蛋。
我心头一酸,说是,我还没吃够呢。
夜风清凉,路灯阑珊,我穿过偌大的操场回去,看着自己踽踽独行的影子,心里一片朦胧的悲伤。
天上的月亮在云彩里游走,忽阴忽晴的样子,始终不能朗照。
背了几十回的诗歌盘旋在脑海,明月亘古有之,尚有阴晴圆缺,何况生而为人呢。慢慢地,我的心里盈起某种力量。
回家之后,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我恢复的很快,复习也按自己的计划进行。
两周以后,我病愈回来,距离高考只有三天。
早上刚到,就有人提了半袋子鸡蛋给我,不多不少,恰好十四个。
一句玩笑话,却不想真被放在心上。
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怎么吃完。
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大家嗤嗤地笑起来。
许多年后,一个同事怀孕,班里的学生每个都拿了两个鸡蛋来送她,一生一熟,凑在一起,满满两袋子。
那天早上,在我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里,她对着一桌子的鸡蛋,幸福地淌眼泪。
看着窗外熹微的晨光,忽然间,我也想哭。
原来曾经,我的幸福一直都在。
想起那些属于我的鸡蛋,开始从未有过的想念。
想念一起呆了三年的教室,课桌上堆成小山的课本,后排那永远调皮的大个子男生们,还有后面那永远打扫不利索的角落。
想念乘着校车一起去高考的那天,途径一家新开张的火锅店,我们兴奋地约好,旗开得胜,考完一起回来涮牛肉。
想念考试结束的那天, 我们没把书本撕成漫天飞雪,却兴奋地脱去穿了三年的校服,换上最得意的衣裳,携手去看音乐喷泉。
我们,原来是这样一个令人骄傲的词语。
时光总是匆匆啊,觉得未长大的时候,那些晴日同欢的日子,竟已过去八年了。
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些天大家是如何协商分配,在我病愈回来的时候,凑足了这十四个鸡蛋。
那些早已散落天涯的同窗,他们也定然不知道:
许多年后的一个清晨,一个女孩再回想起那段岁月的时候,是怎样的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