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陈小卉请我吃麻辣烫的那个夜晚，看我辣得不行，她去学校商店里买来两杯柠檬汁，我说柠檬汁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她说好像是这种滋味。
文/钱先峰
1.
在我们八班这个文科班里，我虽然不是“特困生”一族，却是彻头彻尾的学渣。
陈小卉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她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赵峰，交作业啦！”我盯着还有大片空白的试卷，也想奋笔疾书，怎奈无从下笔，遂厚着脸皮说：“陈小卉，借一下你的试卷。”她白了我一眼，抽出她的试卷丢给我。
周末又一次来临。我打开崭新的周记本，时维九月,天气依然闷热。上午做完模拟卷，中午和翔哥去食堂吃饭的路上，陈小卉和闺蜜陆雪各提一个蓝体水瓶风风火火地冲向开水房。饭毕翔哥照例诚邀我去他们家做客，我照例婉拒。
一个人去学校南门口的“地摊市场”闲逛时，竟然和她们不期而遇。陈小卉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握着一杯柠檬汁，陆雪的手里捧着奶茶。当我和陈小卉四目相望时，她挥手喊我：“课代表，过来。速度！帮我个忙！”她自个儿先朝我走来。
“喏，这书是我花10块钱在书摊买的，今天没时间换书看了，我们要去街上玩，你帮我解决一下。”陈小卉的声音清脆好听，我不禁喜上眉梢。接过书的那一刻，她露出洁白的虎牙，嘴角上扬。很快，52路公交车驶过来，她们投币上车了。
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她纯属意外。她身着白色短袖和咖啡色裤子，穿着天蓝色低帮帆布鞋蹲在书摊前看书，左手托腮，微风撩起她的齐刘海。我没打扰她，我站在她的身后有五分钟之久，她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陈小卉给我的书是本言情小说，或许叫青春纯爱小说更为贴切。我一直想问她为何如此痴迷于此，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我偷偷送她外号“言情控”和“柠檬控”，不知道她听了会是会心一笑，还是气得蹙眉嘟嘴。
那时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刚开张，生意火爆。陈小卉隔三差五地从奶茶店里走出来，嘴里咬着吸管，一杯柠檬汁喝到班级门口。我不明白柠檬汁有什么好喝的吗，足以酸掉牙，却让她如此偏爱。
2.
一日三餐对于我这个高级吃货不太适合。大食堂的伙食难以下咽，食欲陡降，所以在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中，小食堂的亮白色灯光分外迷人耀眼。米线、牛肉面、泡面、麻辣烫、水饺、包子，各个窗口都挤满了咽着口水的各路饿货。
我和翔哥一起光临小食堂，却在买好饭后趁乱独自溜到灯火阑珊处。陈小卉和陆雪面对面坐在一个角落里边吃边侃，她们每次都吃加一根香肠的米线，像小猫吃食一样细嚼慢咽。侃最近的考试名次和最火的韩影美剧，接着八卦超人气明星的绯闻秘事，最后貌似才言归正传，扯忙里偷闲看的言情小说里的狗血桥段。
就在她们争论哪本小说最好看时，我端着只剩汤水的泡面碗坐在陈小卉的旁边。在她们茫然的表情中，问了那个困惑已久的问题。陈小卉爽快回应，原来她上初中时迷上了言情穿越小说，幻想有朝一日成为古代多才多艺的姑娘，嫁个如意郎君……我暗骂她天真，她却把表情切换成花痴的样子。
陈小卉的内心世界如此丰富细腻，汪洋恣意，却被语文作文长期折磨，不过这不怎么影响她的学霸地位。我还在为老班裁掉二模成绩单上的姓名窃喜呢，她的大名已经惊现于高复部的光荣榜上了。
我是历史课代表，语文也拔尖，作文常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当堂朗读。陈小卉找我借作文看，我把一沓高分作文一股脑儿递给她，但有个交换条件，她得辅导我的数学。每天下午的自习课上相互交流，谁也不许敷衍谁，陈小卉答应了。
有次陈小卉被人喊了出去，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眼看晚饭的时间要到了，一旁埋头做题的翔哥揶揄我：“别傻等了，她可能和理科班的那位出去吃饭了。”
看翔哥像是开玩笑的口吻，我没理他，佯装看书。陆雪发数学试卷时，我找她要了陈小卉的QQ号。她的QQ昵称叫“柠檬汁的味道”，我把她的头像保存了，下课后去奶茶店给她买了一杯柠檬汁，托陆雪带给她。
3.
三模考试后的第一个班会课上，老班表扬了陈小卉，一并也表扬了我，夸我们是互相学习的班级典型之一。陈小卉的语文成绩进步了不少，我的数学成绩首次考到了班里的及格线——80分。
课后，陈小卉主动过来找我说话，晚上请我去小食堂吃麻辣烫。那晚，我辣到想流泪，其实我不能吃辣的。陈小卉说学校的商店里也卖起了奶茶和柠檬汁，但柠檬汁的味道不如学校门口的那一家。我问她柠檬汁的味道是怎样的，她摇摇头说不出来。
教室后面黑板贴满了同学们心仪的大学。陈小卉的那张粉色便签尤为醒目，她所写的是南方的一所二本院校，对我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学府。
天干物燥，室友们的卧谈会草草结束，纷纷进入梦香。我翻出塞在床头背包里的手机，把头蒙在被窝里挂上QQ，陈小卉的头像还亮着，我向他发了条消息。等了几分钟她也没回，我急得把头伸出被窝，透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危险已在暗夜逼近。
一束从木门中间方洞外射进来的光线格外刺眼，我猛地收起手机，恍惚中，有“夜猫子”之称的查房老师推门而入。我在假寐三分钟后睁开右眼，一个人影在我床边渐渐清晰，吓了我一跳，竟然是老班！我欲作一番解释，老班已经弯腰从地上捡起我的手机，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上不了一专别想要手机！”
第二天清晨，饭前的晨读课上，老班面色铁青，把我叫到走廊楼梯口借一步说话。他打开我的手机，手机屏保是陈小卉的QQ头像，是她本人的一张自拍近照。老班厉声说道：“我曾多次强调，高中阶段千万不能谈恋爱，何况现在是高复！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知道你整天想什么，希望你不要耽误陈小卉的学习！”
老班见我一言不发，把我手机锁屏，拍在我的手心，语气缓慢下来：“你好自为之吧。”
当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变成个位数时，仔细想想，高中生活即将画上句点，我和陈小卉也会踏上不同的人生旅程。每次看到陈小卉一头扎进书堆里认真的样子，我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高考如期而至。我在本校的实验楼考场考完最后一门下楼时，我看到陈小卉和几个女生在南门拍照合影。不一会儿，走过来一个帅气男生，微笑着递给陈小卉一杯柠檬汁，和陈小卉拍了合照，动作亲密，然后他们结伴走出了校门。
陈小卉她们不会注意到我，我呆呆地站在实验楼下的第二节台阶上，凝眸西边的落日余晖，我想一切快结束了。
我永远记得陈小卉请我吃麻辣烫的那个夜晚，看我辣得不行，她去学校商店里买来两杯柠檬汁，我说柠檬汁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她说好像是这种滋味。
这么多年的辗转闯荡，生长出一大串故事，它们在我的记忆里沉淀累积。
希望你能一直呆在我的身边，阳光明媚或雨雪霏霏的日子，我们对坐泡茶讲给你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