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作画

飞机逐渐爬升,窗外稀稀疏疏的雨被刮的没了踪影,城市的轮廓由灯光描绘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过了一会还是落入乌云的陷阱。以为离星星更近,结果抬眼望去也只是漆黑一片,杨清第一次坐夜行飞机现实就给她泼了一场暴雨,转过头来叹了口气,顺上耳机,耳朵里传来《菊次郎的夏天》钢琴曲,还是听歌睡觉比较舒服。

旁边是一位已经睡熟的男生,头发稍长遮住了眼帘,带着口罩已是看不清长相,身形偏瘦穿着黑色印着街头滑板图样的T恤,身上还挂着摄影包,他偏着头双手交叉的睡姿看起来乖乖的,应该也是学生,这红眼航班可真是磨人。

伴着轻音乐倒是很快入了浅梦,​但是飞机颠簸着也是半睡半醒脑子里很是混沌。杨清感觉有什么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以为只是飞机里空调稍冷的原因,留的鼻水,便闭着眼在小包里摸索着纸巾,动作不小心带出一张曾经看过的展览票根,缓缓飘落在座位下。

情况不好,包里并没有纸巾,杨清内心有点小尴尬,彻底清醒,只好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纠结着要不要推醒身旁的男生借纸,可是鼻中的液体已经无法抑制,右手捏着男生的衣边,小心晃荡,男生微晃了下头后换了个头偏着,天哪!怎么没醒,第二下抓紧推了一下。

杨清不好意思的轻声呼唤:

“你好。”

男生带点起床气,困难的睁开眼,看了眼杨清,眼睛忽的睁了下后又归于平静,还没等杨清询问纸的事情,男生已经从包里拿出纸巾递到她面前淡定的说句:

“你好像流鼻血了。”

什么,血?杨清顺着男生的眼神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上面已经有一滴红色印记​,瞬间慌神赶快接了纸巾偏过头去擦鼻子,鲜血迅速浸湿一大片纸巾,仍止不住的向下滴落,杨清看着鲜血开始晃神。

杨清嘴里嘟囔着:“流鼻血,不会有事吧?”

“没什么事,可能你就是有点高原反应。”男生忽的冒出声。

高原反应?以前也没出现这种情况,杨清心里怀疑着,但男生的话还是起了较大的安抚作用,杨清深呼吸冷静下来,处理的差不多便回头想对男生表示感谢,这一回头才认真看清楚男生的脸,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甚至还带了点嘟嘟的奶膘,若隐若现的双眼皮顺着粒粒分明的睫毛,眼睛眨巴着,几撮碎发耷拉在眼前,侧面鼻梁高高的。

杨清偷偷看着着了迷,男生被盯的不行,只好直接正面对上来邪着笑了一下说:“想说谢谢就说。”杨清忽的脸红满溢,鼻血又开始漫延...

男生再抽出几张纸递过去,看着杨清转到窗边,浅笑一下靠着背椅再次睡去。

飞机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不久便到上海,旅客们收拾好各自的行李起身排着队等待下机。

凌晨的上海机场只有机器车轮的轰隆声,大家都拖着疲惫的身躯不想说话,到行李处的提取处还要走很长一条道,杨清就跟在男生身后,男生的背影让她想起一个人,陈天,杨清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杨清就默默看着男生的背影跟以前默默看着陈天一样,不想超过也不去平行。男生并不急,带着耳机慢慢拖着步。

杨清拿到行李,悠悠走到出口,身后突然冲出一个女孩紧紧抱住站在门口的一个男生,带着许久不见的尖叫,一声击破机场沉睡气氛,杨清这才想起今天是5.20,低头摇了摇,抬眼便撞上男生投射过来的目光,慌乱之间匆匆闪躲背过身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原处早已没了人影,那个男生不见了。

早晨又赶回机场,坐上去市中心的地铁,杨清是从外地过来的大二学生,疫情期间也没具体什么安排,只是想着待家里太闷,不如出来找个兼职,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冒险,而上海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上海,以前每年暑假都会来上海跟父母一起过,对上海还算熟悉。

“现实”不如“想象”容易,在外晃荡两天,第一天只敢上前询问一家店缺不缺人,还被婉拒,想来也知道为什么,杨清个子不高1米5几左右,长相也不是很出挑就是扔在人浪就淹没的那种类型,还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这种招来只会惹麻烦,第二天来到田子坊,到处都挂满招聘,可结果依旧以被拒绝告终,只有一家有意向但老板并不在,简单添加微信聊下也没了后文。

夜幕降临,远方陆家嘴上的写字楼闪烁起来,LED显示屏上显示着大大的我爱上海,黄浦江上摇晃着装满游人的轮船,来来回回 ,繁华喧闹的外滩一带,百年万国建筑互相打着配合,之间的灯带牵引着路人一览这城市绝景。

杨清被这人潮推着走着,她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被推着也挺好,不用再出什么力,突然肩膀被人一拍,下意识转过头去,后面的人都惊诧的看着她,不明所以,杨清觉得是误会,便继续低下头走着,身旁挤进一个人笑着对她说:

“你也来外滩玩啊。”

杨清觉着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抬起头来,那个男生的笑脸便映入视线,他似乎比机场看到的精神多,早已没有当时那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长长的刘海也爽朗的梳了上去,胸前还挂着相机,足足的“游客味”。

“嗯嗯,对啊。”杨清有点懵懵的答道。

“你今天...”男生声音淹没在人群中,两个人被挤得看不到路,终于来到一个街口,男生拽着杨清的手臂拐向另一个没什么人走的路口。

“哇,终于轻松了,太挤了刚刚。”男生如释重负的说。

“是的。”杨清依旧简单回答。

喧闹前往外滩的人流已经远远被甩在身后,昏黄街灯下两个人的阴影忽大忽小,周围忽然安静,气氛反倒不自觉尴尬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飞机上坐你旁边那个,你流鼻血还找我借纸来着。”男生率先打破沉静。

“哈,嗯,记得,当时谢谢你啊。”杨清想起飞机上对着男生流鼻血,脑袋就想爆炸,恨不得立马隐身而去。

“你今天有去哪玩吗?”男生发现杨清表情不对,开始转移话题。

我哪里有玩,找工作都找不赢,杨清心里想着还转了转眼睛。

“去田子坊逛了一圈。”杨清小声的说。

“田子坊啊,我也有去,虽然都是卖东西的但那一片特别适合拍照。”他边说还晃了晃胸前的相机。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摄影。”杨清有点放松起来,打趣的说。

“只是小爱好,喜欢拍街景,来上海也是因为这边建筑风格多元过来看看。”男生回答。

他们两便一来一回聊了起来,走着走着出了口,没想到竟也来到外滩,一起走到栏杆边,吹着风,看轮船,看对面的东方明珠,杨清望着对面的东方商圈出了神,风拂起她的头发,没了刘海,像没了安全感,她便上手想去压着,这一幕被男生的相机记录下来。

“好像你没刘海更好看些”男生靠着栏杆无意说着。

杨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觉得有点害羞,但也同时放下压刘海的手,任它被风胡乱吹着。

杨清看着看着觉着无聊便说,

“我可以看下你在上海拍的照片吗?”

男生想到刚刚拍的那一张,突然有点慌,怕冒犯到她,但又奈不住想分享。

“嗯..嗯”支支吾吾的说,但也顺手脱了相机递给她。

杨清一打开相机出来的第一张就是她的照片,有点被吓到,但是又有点小开心,因为照片中的自己还挺好看。

“这是我刚刚拍的,看你出神但是背景还挺好看我就拍了一张,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删掉。”男生着急解释道。

“没事,后面的风景确实好看。”杨清也着急回答道并赶快翻到下一张。

他拍的照片里有午后阳光洒在狭窄的红砖弄堂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房间中的绿植上,有上海老冰棍店家的胖小孩在自家店门口舔冰棍的样子,还有沿路充满小资风情的小洋房,更多的还是庄严肃穆的万国建筑,看来这两天他已经走了不少地方。

看到喜欢的照片杨清会忍不住告诉男生,夸句拍的真好,都可以去印明信片的程度。

男生努力抿着嘴巴,右手不好意思的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再往后翻,景色已不同于之前,画面上出现蓝白天空下泛红皮的跑道和草地上伫立的足球网,网后有个女孩躺在草地上,杨清感知到了什么。照片是远景,但这女孩长得有点像高中同学张潇,是陈天心中一直惦念的张潇。

杨清读高中时并不喜欢读书,但同桌陈天经常去市图书馆借书在教室看,杨清有时无聊也会顺手看看陈天一天天的到底看些什么,竟也迷上了这些课外书,后来发现陈天会把借来的书悄悄放在张潇书桌里,杨清便知道陈天应该是喜欢张潇的,杨清闲的无聊还会给陈天支招,教他怎么追张潇,但张潇一心只扑在学习上,对陈天一直保持无感。可杨清在跟陈天打打闹闹的日子里,渐渐感受到陈天的特别,竟生出情意,把自己栽了进去,但最后得到的只是陈天一句

“我们只是朋友。”

从此连朋友也不是。

杨清的心忽的绞痛,但照片中的学校并不是自己读过的学校,世界这么大可能就只是长得像而已。

”这翻到你学校了吧”杨清不想追究,便识相的关相机还给男生。

男生懵了一下,想着解释什么,却只是上手接了相机没说话。

气氛回到刚开始,两人都没说什么,走离栏杆,沿着江边散着步,突然看到前方有一群少年人在滑滑板,有一个人滑着板直接从几阶楼梯跃然而下还在空中来了个大乱,成功后一群人哄笑着为他欢呼。男生被他们所吸引想走过去看看,转过头看向杨清,眼中放着光满是期许。

“我们过去看看。”杨清顺着说。

“好啊”男生激动地说着,便快步走过去。

刚好看到有一个少年人有两块板,男生便上去和那少年用滑板手势打了个招呼。

没一会杨清便看着男生笑着抱了块板跑回来。

“你会滑滑板吗?”男生问杨清。

“说实话,不会,我有点怕摔”杨清带点害怕的说,还本能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没有,其实挺简单的,把握好平衡就不会摔。”边说边把板放在地上给杨清示范起来,右脚一蹬,再上板,咻的一下便离得好远。不一会又滑回原地。

“呐,就像这样,很简单的。”男生笑着对杨清说。

杨清看着男生是挺轻松的,脸色也放松了些,提起点兴趣。

“看起来是挺简单的”杨清若有所思的说着。

“是吧,那你试下,我来教你。”

“哈,好吧,那我试一下。”

杨清把板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面前,右脚颤颤巍巍的放在滑板上,一个力使出,还没等左脚上去,重心一个不稳,滑板咻的往前飞出,人也扎扎实实的要往后倒,还好男生眼疾手快,赶忙得抬手扶住杨清,没让杨清脑袋落地。

“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杨清口中发出,无法自已的扶着男生的臂膀低头笑着,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笑在这笑完,这几天的不愉快也融在笑声中化为声波从心中释放,笑容是会传染的,男生也跟着大笑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傻笑好久,路人早已见惯不怪,小情侣嘛都这样。

“好好玩,你要好好教我。”杨清终于缓过来,拍了下男生说。

“哈,你是不是摔傻了,我还以为你会不敢再玩了呢。”男生逗杨清。

“才没有,也没有摔得很惨嘛,就挺好玩的,这旁边不还有个你垫背。”杨清开玩笑说。

“哈哈,那你再试一次,你刚刚的右脚应该放在滑板前面点,不然左脚就没地方放了,眼睛看前方然后身体要往前倾,身体微蹲,重心往下就没那么容易摔。”男生一本正经认真说着,身体跟着演示,杨清不自觉的从看着他变成盯着他。

“听懂了吗?”男生用手在杨清眼前晃了下。

“哦...嗯..嗯”杨清摇了摇头,看了下别处又点了点头。

“那我照你说的试一下,看我的。”说着上脚一蹬滑了一下没多久还是落得个人板分离。

“没事,再来一次,才刚开始嘛”男生鼓励着说。

咻~这一次是左脚忘上板~啪。

咻~这一次是上了板身体站的直直不敢动~啪。

咻~这一次是眼睛看板没看路~啪。

刚刚说的都听哪去了,男生拍拍脑袋。

咻~上板傲视多了几厘米的视角安全落地。

“哇,终于成功了,哈哈吹风的感觉真好!”杨清骄傲着说。

“是吗?,那你放下我的手先。”男生看着杨清抓的紧紧的手说。

“哎呀,安全落地就是我的一大超越,小小助力不算什么。”杨清弱弱的说着,小心放下一直抓着的臂膀,就着灯光发现上面还有红痕,赶忙握拳揉了揉。

“对不起啊,把你搞痛了,我等下肯定好好学。”杨清一改之前调皮认真的说。

“没事,就你这小力气不算什么,我们再试几次就真的会了。”男生就着杨清的眼神发现了红痕,自己另一只手挡住摩擦两下就没管了。

滑板入门容易,克服恐惧再多练几次就掌握了平衡,杨清已经可以轻松上板滑个几米,再多的技巧也没时间再去玩,玩滑板的少年们一个接一个离开,滑板也要物归原主。

还回滑板,他们往回走着,原先喧闹的街已经没有那么多行人,叫卖的商店也在准备打烊,南京东路渐渐变空,繁闹褪去,城市的空虚上演。

肚子开始叫唤,杨清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玩累了肚子也开始有反应,心情变好后就想来点甜的满足胃,正好发现前方有家罗森便利店。

“我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去罗森买点吃的,那里有个冰皮月亮蛋糕特别好吃,你吃过吗?”

“没有,但你说好吃那就去尝尝。”

“嗯嗯,我最喜欢吃榴莲味的还有白桃还有芒果,其他的就不怎么样。”杨清抿了抿嘴巴开心的说“榴莲你喜欢吗?这个好像一般人不能接受诶,但超好吃...”杨清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推。

男生侧耳一直听着,嘴角不自觉得扬起。

从便利店出来,一人拿着榴莲味的,一人拿着白桃味的蛋糕边走边啃,冰冰的皮上撒着白色粉末,包着松软且不腻的水果馅,一口咬下去入口即化,感觉幸福到极点,粉末漂到脸上,两人脸上像是沾了灰似的,互看对方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两人又耐不住好吃觉得不够便返回多买了几个。

从南京东路到南京西路,时间来到24点,蛋糕咽进肚子已不再是蛋糕,说出口的话,笑出的声,停在此处,下一秒,他不是他。

“嗯...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顾诗阳。”男生突然停下脚步定住说。

顾诗阳,好像在哪听过。

“我叫杨清”

“我们是一个阳吗,我是太阳的阳。”

“杨柳依依的杨”

“哦哦,明天你还有事吗?上海美术馆有一个鲍勃迪伦展,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想有一个人帮我拍照。”顾诗阳转过身把手备在后面,倒着走路对杨清说。

他也喜欢鲍勃迪伦?杨清想着,这两天找工作确实累了,那玩一天放松一下。

“如果没时间那就算了。”看杨清迟迟不回答,装作无所谓,快速返回身往前多走了一步。

“可以的,上海景点我都走烂了,看看展挺好的。”

杨清看着他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像那个人,同样看起来那么孤单。距离就像在机场一样,不远不近,这一次她想努力追上去与他并肩。

顾诗阳侧低头看着杨清歪嘴笑了笑。

明明才算刚认识,但杨清觉得走在他身旁莫名的安心。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

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约了明天下午一点在上海美术馆见面。

天空被形状怪异的乌云笼罩着,摩天大楼已被淹没在灰蒙云海里,此时的上海就像末日大片中即将毁灭的城市中心,看着就没了生气。

杨清以为只是普通的阴天,便没想着带伞,出了地铁口,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毛毛细雨,看看时间,只剩下10分钟,美术馆就在下个路口,只好双手勉强的搭在头上,走出地铁口。

没走几步,头上多了把伞,杨清抬头看去,心忍不住疯狂跳动,是顾诗阳。

“刚出地铁口就看到你了,怎么没带伞,还好我在你后面。”顾诗阳说着还把伞往杨清那边移。

“我没看天气预报,想着在室内逛,带伞有点麻烦。”杨清嘴硬回答。

“嗯,淋湿感冒就不好了,上海天气变化多端。”顾诗阳说。

“我以后多注意,美术馆就在前面了。”杨清指了指前方说。

他们买票进去,展览开始就是鲍勃迪伦的照片墙,杨清有一段时间特别迷他,虽然是因为鲍勃迪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才知道的他,但有认真去听他的歌曲,品读他富有诗意的歌词,还买了歌词集,其实最喜欢的还是歌曲中不时自由发挥的口琴演奏片段。不知道顾诗阳喜不喜欢。

一楼展示的是鲍勃迪伦的歌词创造手稿,还带有简单的梦幻插画草稿,一词对应一个小复古电视放映着迪伦的live版本,顾诗阳安静的在拍着他喜欢的词和展览里的小巧思。

走上石灰旋转楼梯,他们来到二楼,这里放置的是鲍勃迪伦一路进步的油画,还有一些他曾经的打铁作品,杨清才了解到原来鲍勃迪伦一生除了诗歌还有这些,她看着同样惊讶的顾诗阳,拿起相机拍了一张,她本来就是来给顾诗阳拍照的。

“看看你的丑照”杨清握着相机给顾诗阳看,给他瞄了一下赶快收回。

顾诗阳想抢来着,后来又想到这本来就是他的相机,就此作罢。

“这可是我的相机。”他轻轻敲了敲杨清的脑袋说。

“那你别指望我给你拍好看”杨清说完跑的飞快,拍打铁作品去了。

来到三楼,基本上是鲍勃迪伦近几年的油画大作,不同于一楼插画青涩幼稚,三楼作品技巧成熟个人风格明显, 色彩明亮浓郁与二楼阴郁风格截然相反,特别是那一幅落日,绵延不绝的公路被红黄落日照拂,望不尽的远方定格于画中,看客内心无不仿佛身在遥远的美国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听那《答案在风中飘扬》。

顾诗阳最后让杨清在这幅画前给他拍照,杨清努力找好角度想给他拍的好看,拍了好几张,顾诗阳都不怎么满意。

杨清脱下相机,递给顾诗阳,两人双手之间不经意地触碰,电流袭击杨清酥麻上身,她赶快缩了缩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糙。”顾诗阳接过相机邪魅一笑。

曾经那个人也这么说过。

“找打啊你,快教我拍。”杨清扬手装着要打的姿势,后又乖乖的跑到画前站好。

杨清不知道摆姿势就傻傻举了个耶在脸旁。

“太傻了,自然点,可以随便的动动看看画什么的。”顾诗阳假装嫌弃的样子吐槽道。

杨清听到这番话,气得在镜头里跺脚呲牙,顾诗阳赶快按了连拍。

杨清转成侧身认真看画,杨清很瘦,小小一个,穿着褶皱纱长裙,白色简单T恤扎进长裙,蓝白丝巾挂在脖间作装饰,头上带着黑色贝雷帽,右手抓着挂在肩上的帆布包,看起来还真是文艺小青年。

顾诗阳随意抓拍到几个瞬间很有感觉,镜头里的杨清完全与画融合,不显突兀,构图有设计,镜头感更加深邃。

“呐,你就站在我刚刚那个位置拍就好,其他的我都给你调好了。”顾诗阳走到杨清面前,递给她看刚刚拍的照片。

杨清在认真看着顾诗阳拍的照片,顾诗阳眼神眷恋的看着杨清,下意识地摸了摸杨清的头。

杨清抬起头温柔笑着对顾诗阳说“我知道怎么拍了。”

“好”

顾诗阳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微笑着说。

顾诗阳站在刚刚杨清的位置,杨清也换到顾诗阳之前的位置。

杨清把相机举到眼前,想要按键。

“我可能只能陪你到这了,杨清,你要好好记住我现在的脸,记住我。”顾诗阳突然大声的说。

杨清被吓到不小心按下键,突然镜头里顾诗阳的脸变了模样,变成那个人,那个在心里放了几年的人,却早已不再联系的人—陈天,杨清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照片里的顾诗阳,面目已扭曲不清,杨清吓得丢下相机。

杨清赶快看向顾诗阳那边,可顾诗阳已经在画前消失,杨清在展览里到处找着,喊叫着顾诗阳,大声地说不要开玩笑,却没人回应,甚至整个展览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游客,保安都互无所踪。她跑回画前找到相机翻看,可相机里却只剩她一个人的照片,而自己之前拍的顾诗阳都只见背景不见人。

杨清突然只觉心中绞痛,她站着用手努力捶着胸也无法抑制这奇痛,眼泪止不住的夺眶涌出,她双腿忽的无力直接跪地,她不知道发生什么,自己像是被什么封锁住,直至后面连声音也无法发出。

落地窗外狂风大作,闪电雷鸣齐响,黄浦江倒灌,从岸边流向街道,汽车随浪漂浮,却不见一人尸体,无人喊救,整座城都是空的,这就是世界末日吗?

美术馆开始坍塌,地缝持续开叉撕裂,一幅幅画从墙壁掉落,做支撑的墙体也轰然倒下,碎成粉末,杨清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无法自救,内心狂叫,势要发疯,她除了眼睛勉强能动,其他部位却丝毫不能动弹像被下了药。

眼看地缝要裂到自己所处位置,杨清却不再感到害怕,她闭上眼睛,想着接受一切,恨不得马上结束这生不如死的痛苦,自愿坠入深渊。

地缝裂开,杨清身心下落。

“杨清!”顾诗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清猛的睁开眼睛,右手已被人使劲抓住,眼前出现熟悉的脸,眼泪只会不受控制的疯狂掉落,身上似乎恢复了力气,杨清顺着顾诗阳的手劲努力攀着开裂的岩石缝。

上到地面,什么都不管,杨清只想抱紧顾诗阳,她的头深深埋在顾诗阳的颈肩处呜咽,她的身体仍在不停发抖,可她只想搂着顾诗阳更紧深怕他再次不见。

顾诗阳任杨清抱着也不说话,左手紧紧搂着杨清,右手在不停抚摸着杨清的头,想让她不那么发抖。

当杨清缓过神来不再发抖,一切定格,地缝不再延伸,水浪就那么被扬起不落下,粉末散在空中不浮动,掉落的画就静静躺在地上,世界一片死寂。

除了他们两。

“顾诗阳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一回来,这世界就没那么可怕了。”杨清泪眼汪汪的看着顾诗阳,无法控制抽泣着说,但依旧没敢松手。

顾诗阳疼惜的看着杨清许久,伸手轻轻的为杨清擦拭新流下的眼泪,又将她脸上的灰尘拂去,把她乱乱的刘海顺好,多余的给捋到耳后,这一切做完又盯着杨清许久,没有说话。

杨清看着顾诗阳不说话,更加紧张甚至害怕。

“你为什么不说话?”杨清发了疯似的摇着顾诗阳质问他后,整个人又无力的瘫在顾诗阳身上。

“这里是你的世界,我也不是什么人,这里的一切随你而变,天气,这个城市,就连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看到的一切。”顾诗阳垂下眼冷冷的回答杨清。

“甚至我。”顾诗阳扶起杨清,温柔抬起杨清的头,右眼落下一滴泪。

突然一切褪去,空间变幻,背景脚下只剩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留下。

但两个人依旧保持动作不变。

“这下你信了吗?”顾诗阳眼红着对杨清说,声音带着嘶哑。

杨清眼中已无神,面无表情。她的手忽的垂下,身体干干的站好,她不再看顾诗阳,眼睛望向右前方。

“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陈天。”杨清淡淡的说。

顾诗阳的脸慢慢变成陈天,微笑着对杨清说“好,杨清你要乖乖醒过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尊敬的旅客,您乘坐的鲲鹏航空即将抵达上海...”杨清耳边忽大忽小的响起温柔的女声。

杨清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还在飞机上,上手摸了摸脸发现泪水都已把头发浸湿,反应到什么赶紧望向身旁的男生,忽的又止不住的泪流,她小心翼翼慢慢伸出右手晃了晃男生。

“我怎么了?”杨清难受的问。

“你刚刚晕血,还做噩梦,说梦话,吵的我都没睡好,摇都摇不醒。”男生瞟了杨清一眼,一脸嫌弃的说。

说完男生拿出登机牌,背着行李在廊道排队。

杨清瞟到登机牌上的名字:刘晓。

你不是我的顾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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