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机车进蔵日记
森 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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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5日 开启休假
骑摩托车去西藏的想法已经酝酿很久了，可一个人走总觉不妥。儿子今年中考结束，但忆及几次跟我短暂的骑行，总觉枯燥，始终犹豫再三。最后这位少年还是败给了好奇心，决定受点皮肉之苦陪我去体验体验，于是成行了。
本来计划下午四点出发，但单位有事耽搁了，一直到五点半才走。跑了三个半小时到香格里拉，主要是丽江到松园桥这段弯大路不太好走，加上好久没出丽江城，夏日路边拉市海和成片绿绿的洋芋地美景耗费了太多时间。好在金沙江边宽敞的公路加快了我们的行程。暖暖的江风迎面吹拂，摩托飞速跑在峡谷，倒也很是应景，惬意十足! 还是在天黑前赶上了香格里拉小中甸的风光，绿油油的青稞，整齐的藏族民房，宽敞的二级路，偶尔闪现的青稞晾晒架，嗯，确实已经在休假的路上了。
刚到独克宗古城口沙县小吃，饵丝还没吃完，天空就下起了磅礴大雨。庆幸自己人品太好，完美错过这场大雨。晚宿古城附近客栈。下了一整夜的雨，早上七点多还在下，但愿一会儿能放晴。
走了，下一站，芒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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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 今日进藏
早晨，还是沙县小吃，两碗洋芋炒饭，搞定！我们不忍打扰老板，他还忙着跟顾客抱怨疫情把旺季变成了淡季，便刷了支付码悄然离开，随性选择了独克宗古城的一条街钻了进去。古城没几个人，倒是几条沿坡蜿蜒而上的小巷在阴雨的清晨，有种说不出来的别致，那弯曲的尽头似乎还藏着更深的美景。我不敢贪心上去看个究竟，总怕大失所望。我问了儿子也深有同感，于是果断离开了。
小雨总乐意为我们助兴，从香格里拉出来二十公里一直都不离不弃。还好，后来全天阴晴交替，没再遇上。梅里雪山也很给面子，卡瓦格博露了半个脸，可能是快要转运了吧！下午四点，摩托停在了滇藏交界，在隔界河旁拍了几张照片报了平安，油门一拧，我们进藏了。千年古盐田还算壮观，卖票的藏族姐姐也很爽快，从成人九十块一张、小孩半价，到成人八十块一张、小孩免费只砍了不到一分钟。
今天的行程有点像过山车，从五千余米的白马雪山到两千多米的澜沧江畔，又爬到四千多米的红拉山口。时而背脊发凉，时而汗流浃背，一日就赠你四季，挺划算的。还好，车和人都还正常。澜沧江两岸险峻的峡谷间，星星点点几个藏族村寨时不时落入后视镜或眼角余光，那里的人硬是把荒野开辟成绿洲，把人间烟火留在了两岸，那一抹绿融入云层中透下来的阳光，一派生机，甚为耀眼。一路遇到许多骑摩托车和自行车的，当中不乏女性，不知道都是谁家的媳妇，真牛！
晚八点到芒康县城，正是牦牛归家之时，摩托车也跟着一群牛凑了一番热闹。明天就要走318了，汇入川藏线的人流，目标：八宿。
3
7月17日 G318 此生必驾
清晨从芒康出发，九点到了拉乌山口，早有骑行的人把自行车躺在路边沉醉于高山草甸的曼妙。几只土拨鼠在远处小心探出头，人一靠近便溜走了。
川藏线的确人流混杂，我超的还有超我的车都很多。开车的，骑摩托的，骑自行车的，推小推车的，还有偶遇的背包客都走在这条路上，热闹非凡。一个山东小伙，从临沂开了一台拖拉机要去拉萨。还有一个朝圣者，三步一叩，依然在这个时代坚持着他的坚持。许多越野车的后窗都贴了一张大大的标志，上面写着“G318此生必驾”，卖这张车贴的人想必已发了大财。翻过山口竟有成冰的积雪尚未融化，这里的气候和地形随时挑战你的常识。一路下到山脚又见澜沧江，眼前觉巴山的隧道还没有打通，我们又爬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垭口。
又到山脚，公路顺着一个山涧蜿蜒而上，山涧流淌的溪流无比清澈，翻腾的白浪下碧绿的底色若隐若现，这是极度洁净的水才能化成的如玉成色。五挡大油门上缓坡得到的六十迈左右的匀速，配上发动机的低吟，那种人车合一的恰到好处实在难以言状。我问儿子什么感觉，他很享受地说了三个字：缘溪行。山涧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草甸，小溪变成了河流，在草甸和灌木丛间自由曲折。稍宽阔的地方，河里的石头清晰可见，河水更显清澈，我们索性沿河坐下，静听水流。一直到东达山口，看到5120米的海拔标牌，才知道河水为何如此清澈，原来是来的太高，还未来得及流经浊世。
左贡第一印象：油价太高，卖到九块四毛四。后来，我们发现不知什么原因，只有左贡的油卖这么贵。芒康左贡八宿这些沿318线的县城发挥了游客接待站的功能，县城主街周围全是酒店、客栈和饭店。一沾上旅游，物价自然偏高一些。不过，这些背井离乡的商人，老人小孩都留在故乡，在高原做点生意实在不易。左贡还有个梅里雪山景区，这才发现我们走了两天，终究没有走出梅里的怀抱。
从左贡过邦达到业拉山口都很顺利。
怒江七十二拐倒也不在话下，只是山底咆哮的怒江着实惊吓到了我。我曾去过你的稍下游，领略过你的湍急与壮美，却不曾料到你的上游竟如此洪荒、野性。两岸山高陡峭，土黄的危岩高耸、寸草不生，整个场景底色一片灰暗，这里的山太陡太险太离谱！江水裹满红色的泥沙，汹涌怒吼，从狭窄的山谷滚滚而出，空气中都能闻到泥土的味道，宛若一场梦魇中的泥石流，带给我超出认知和想象的视觉冲击。这哪里是地球，分明就是好莱坞大片里另一个星球的镜头。我拧快油门迅速穿越，生怕两岸的山门快要关上。
整天天气都很不错，只有偶尔落下的雨滴时刻提醒你现在是雨季，晚七点到达八宿。明天的计划有点乱，儿子说屁股已经麻木，不疼了，可以多跑一段。可能到八一镇也有可能在途中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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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8日 西藏江南
天公执意要给我们今天的旅程加点调料，雨把我们送出八宿二十余公里，傍晚又早早的在鲁朗国际小镇等候，一直迎我们到林芝市府八一镇。这样的安排倒也首尾呼应，真是难为它了！
从八宿出来，一路仍是草甸，溪流，牛群，高山，牧民搭起的各式帐篷散落其间。到了然乌湖，它已不现图片里冬日雪山云杉倒映的仙境，却以蓄满夏日浑浊雨水的姿态相迎，不免引得游人失望。它无奈一笑，世人只喜欢看它最美时的模样，却不愿信它自浑浊沉淀而出。
从然乌湖出来，公路一直沿江沿河沿溪，帕隆藏布江，易贡藏布江，还有许多说不名字的河流。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脚下的土地是亚洲水塔——青藏高原，许多大江大河皆发端于此，水本来就是它的血脉。这一带的峡谷地势相对平缓，跑起来也很畅快，远处还有雪峰和杉林相伴，很来感觉。
很快我们进入了西藏江南林芝市的地界。波蜜以二千七百多米的海拔，八块四毛四的油价，还有九十块的一顿美餐给我们留下了极佳的印象。县城周边的青稞已经泛黄， 开阔的湿地水草相生，四周群山云杉林立，再远处雪山群峰时隐时现，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罢？
鲁朗国际旅游小镇真可谓大手笔！藏族特色与现代元素完美融合，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这些词汇可能就是专给这些项目创造的吧。小镇中心不远处的田园风光，每一个村庄，每一块草皮，每一片树林都似被雕琢了一般，一派田园牧歌般的仙境，非常适合“劈柴，喂马，做一个幸福的人”。可惜儿子说海子后来的情况很不妙。
翻过四千二百多米的色季拉山口，八一镇到了。市府干净整洁，道路宽阔，一派现代气息。这座三千米海拔的小城挤满了天南海北的游客，手机订单里的客栈稍不留神就爆满。今天跑了四百三十多公里，是跑得最多的一天。此去拉萨只有四百公里了，我们决定在林芝休整一日，去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后天进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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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9日 长长的尼洋曲
尼洋河过了林芝城就彻底迷路了，分散开来胡乱钻进城下河谷盆地宽阔的柳林。水柳相缠，柳绿水蓝，林中宽窄不一的河带间，已有游人摇船穿梭，一派江南小镇的景象。原来，这里叫雅尼国家湿地公园。
尼洋河水从这里往下就不再相汇了，竞相沿宽广的河滩流入雅鲁藏布江各奔前程。顺着雅鲁藏布江下行六十公里就到了大峡谷景区。来景区的团队老年人很多，可能年轻人都去自驾了吧。导游词说雅鲁藏布江属恒河流域，最终注入印度洋。雅鲁藏布大峡谷是世界上最长最深的峡谷，身旁的南迦巴瓦峰是喜马拉雅山脉东麓最高峰，有7782米，它也叫羞女峰，很难目睹她的真容，今日亦复如是。
原路返回过了八一镇，又见尼洋河，这才发现八一镇北也是一片宽广的河滩，不禁心生疑问，难道偌大的一个城是建在河道上的吗？路边卖水果的小姐姐解开了我的疑惑，她说八一镇就建在尼洋河滩上，不过是让河水在城前改了道罢了，拉萨也一样。我恍然大悟，之前还想着林芝是一个坝子，不曾料到是一片河滩。
过了八一镇，很多越野车都上了高速公路。河边的二级路便成了摩托车和自行车专用道。跑了好久才偶遇两三架货车，还有三三两两路上大摇大摆的牦牛。随身带的低音炮也断电了，好让我们尽情享受河边吹来的微风。两岸的青稞熟了，黄黄的，有的已经收割。我惊叹于青稞这么早成熟，原来它有着自己特殊的使命，就是要在高原短暂的夏季疯狂生长，尽早回馈这片土地勤劳的人们。
晚住工布江达，一座三千八百米极其安静的小县城，尼洋河水静静穿城而过，周边雪山拱卫，许多游人在此驻留。此去拉萨仅余二百八十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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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 拉萨 到了
工布江达的清晨太美，把我们拖到九点半才出发，这是出发最晚的一天。天空飘落的几滴雨让几个天南海北的人有缘在途中高速桥下寒暄片刻。一个辽宁的，一个北京的，一个广东的，当然还有一对云南的父子。辽宁那个脱头盔时看上去年纪稍大，不料已经68岁了，这是我见过年龄最大的摩友，真希望这也是我老了以后的样子。
六公里的隧道让走高速的车辆错过了5013米的米拉山口，我们却如愿以偿，有幸路过这个进拉萨的最后垭口。
在墨竹工卡简单吃过午饭，再跑八十公里，布达拉宫远远矗立。下午四点半，摩托车停在了布达拉宫广场，它居然诗兴大发，吟诗一首：
我驮着
两颗极不安分的心
跨越高山峡谷大江大河
来到你的面前
世间山河亘古如此
却被世人贴上爱憎标签
喜怨无常好不热闹
我不知世人心绪如何起伏
只是静静来到你的面前
未曾心生欢喜
更不曾生起嗔恨……
吟毕，它问我写的如何？我笑答：布达拉宫没工夫听你瞎掰，现在是旺季，游客太多，二十五分之一的几率连门票都抢不到，你何须心生贪念在这里装酷，这里禁止停车，撤！
经过两千公里的骑行，我们终于安全抵达拉萨。一路未曾遇一场暴雨，一次堵车，一次塌方，何等好运！感恩这个伟大的时代和无数奉献牺牲的建设者。路上遇到养护工人用吸尘器吸去路面的石粒，我不由抬手示礼。波蜜餐厅的年轻老板尚能讲述些许当年部队修318的感人故事，许多鲜活的生命定格在了这条路上。
很庆幸做了这个决定，吹了一遍青藏高原的风，从此不用再成天打听滇藏线的实况，真怕过几年再无此念。尽量把旅途说得开心愉快一些，并不代表风险不大，一路都能看见峡谷两岸滚石泥沙飞落路间，总让人心有余悸。进藏还是做了准备的，近半年注意运动和提前服用红景天起了大作用，身上还备了氧气、高原维能和药品，庆幸没有用上。中华民族崇尚集体精神，个人再惊险的历程也仅属自娱，不足为道。不过想通过分享旅程，希望能为准备进藏的朋友带来一点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