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开——记静阿姨

中午吃饭,母亲给我盛了一碗,坐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静阿姨不在了。”我停下筷子,半晌问她:“上星期不是还碰见了吗?”“谁知道呢?人就是这命啊!”我不再说话​。这顿饭吃的异常安静。真沉重,我心想。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十分挑食,馍饭基本不吃,只吃各种各样的鸡蛋,蒸煎煮炒都算,甚至一天可以吃到六个鸡蛋。这也导致我虽然挑食,但营养都跟得上。可时间一长,营养不均衡,身体出了问题。医生对母亲说,再不注意饮食,就是开药也没用。从那天起,母亲想尽办法的让我吃除了鸡蛋以外的主食,我仍是倔,一口不吃。我清楚的记得,几番之后,母亲急哭了。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噘着嘴,我真的吃不下去。

​出现转机是在一个夏天,梧桐花开的正好,馥郁的花香传遍整个胡同,母亲硬是要带我去看梧桐花。我满是不情愿。因为花香虽浓郁,却只有静阿姨一家的院子里有颗梧桐树,母亲去静阿姨家一般是想聊天或者打扑克,而每当那时,我只能坐在旁边看看地板和天花板。

不同以往,​我们去的那天,静阿姨正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手里端着好大个碗。见我们过去,她冲我招手,还要我尝一口她碗里的饭。我本不想,死命地攥着母亲的衣角躲在身后,见母亲让我去试一试才慢慢地走了过去。吃了一口,觉得好吃就又吃了一口,母亲目瞪口呆,告诉我那其实是馒头,我倒也没有排斥。

​之后几天,母亲经常带着我去静阿姨家拜师学艺,母亲手艺并不好,静阿姨知道了这事,有事没事的就叫我去她家吃饭,每每都有这道饭菜的身影。母亲说,静阿姨不爱笑,不过吃饭的时候,静阿姨总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得到我一句好吃之后,我似乎看见她笑了。

有次,我们在院子里支了桌子吃饭,头顶的梧桐花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我的碗中,犹如暖风中吹响的小喇叭。静阿姨拾出它,亲昵地说:“我们家孩子好看,连花儿都喜欢你。”

说来也奇,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吃同样的饭,竟也不觉得腻。

再后来,静阿姨不知为何生了病,再也不能为我做饭吃了。母亲在她的指导下为我做了几次,并不好吃,我便不再吃了。随后,静阿姨也搬了家,我就真的没吃到过她独特的味道。

说巧不巧,上周与母亲上街买花,忽就听到背后有个女人喊我们,母亲转身愣住,眼睛闪了光,上前握住那女人的手:“静!多少年没见啦!”说着一把揽我过去,指着那女人问我还记得她吗,是小时候天天在她家吃饭的静阿姨。我本来没印象,经母亲描述后,记忆才一点点的进入脑海。

我们偶然重逢,匆匆离别,最后还约定有时间一起吃饭,只是,我们都没想到,那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饭后散步,不经意地经过静阿姨的老院,大门敞开。她搬走后,虽又有人住进来,却没有什么大的改动。院子的墙壁有些脱裂,地上的砖块也有些凸起,唯一不变的就是那颗梧桐树,年复一年的在它本身的土地上生长着,芳香四溢。恍惚间,我仿佛看到静阿姨坐在树下,朝我招手。

那天,梧桐花散落一地,她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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