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一次被一个老张押送到离家二十个小时的地方的时候,我18岁,身份是高考移民。从江苏到青海,二十个小时。
那天老张匆匆忙忙告诉我我们要走,我匆匆忙忙打包行李,离开了妈妈,离开了刘涛郁纯闫寒,离开了那个还没开始追求的姑娘,然后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呆了四个月,参加了高考,看完了世界杯,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拿啤酒瓶子给人开瓢,而且从那时候开始心变得极硬,很不容易掉眼泪——直到姥姥去世,我发现我的心底还是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这次是另一个老张,匆匆忙忙告诉我我们要走,我匆匆忙忙打包行李,离开了老婆,离开了石玮裴凌旭赵强们,离开了我六个月的儿子,甚至离开了中国,在一个彻底陌生的连语言都不通的国家,住在一个海景酒店,嚼着在国内不太敢点的大龙虾,看着光屁股的黑妞白妞在我眼前飞过飘过。而我的心此时此刻却完全在时差六个小时之外的那个房子里,那里有我的爱人,我的亲人,我生命中最纯净的所在。
我们从28日的凌晨零点十分从首都机场T3出发,十一个小时候抵达埃塞俄比亚,由于晚点差点没有赶上从埃塞俄比亚到莫桑比克马普托的飞机,又过近六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由于老张一副土豪模样,所以他被莫方警察严加盘问,最终从他的箱子里搜出两个准备当礼品的手机,被迫交了五十美金的罚款,老张说,下马问前程,强龙不压地头蛇。
昨晚一顿大酒,我和老张一起PK了八个人,结果基本把他们准备的红酒喝完了,然后我开始絮叨,开始想家,开始各种不利于和谐不利于稳定的言论,老张跟我说:滚犊子。
今晚一顿不小的酒,吃了牛排澳龙大侠青口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海鲜,老张跟我说,吃的好吗?我说好。老张说,吃饱不想家,喝酒!
原来这个跟我从一个农村混出来的现在是老总身份的“糙汉”,心底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二)我也许会在这个地方呆很久,久到等我回家后我儿子看见我会完全陌生,久到等我回到公司后也许又有不少新鲜面孔出现而我只是个小小的传说。
我现在在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这里没有4G网络,也没有畅通无阻的地铁,更没有簋街的麻小和烤鱼,但这里有无穷无尽的海岸线,有蓝天白云,有狂放的旅游者,还有我们的梦想——在这个不算发达的国度里,我们会建立起我们的工厂,孕育我们海外发展的梦想,我们会将一片片的土地买下,将矿石挖出,粉碎,烧制成熟料,磨制成水泥,然后在莫桑比克,甚至周边其他国家销售。这里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而我和老张,以及老郭,是第一批将足迹印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上的人们。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五点钟,莫桑比克时间晚上十一点钟,我坐在靠海的一间房子里,开着窗户,听着海声,如泣如诉的海声,这声音会越来越熟悉,将会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白天,直到我离开的那天。
这里的人们不算富裕,150到200美金的月收入却能让他们的笑容无比真诚,在这里我们能看到什么是尊严,什么是信仰,什么是平等,什么是自由。
那是我们缺失太久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