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缝隙（14）欧阳修“桃色新闻”背后的真相（上）
令欧阳修百口莫辩的是，负责审理此案的开封府官员有“人证”，还有“诗证”。“人证”是他的外甥女张氏，她亲口承认与欧阳修有苟且之事；“诗证”是欧阳修自己写的词《望江南·江南柳》。
庆历五年（1045），欧阳修在河北都转运使任上被贬知滁州。滁州“山不通车，水不载舟”，跟欧阳修第一次被贬的夷陵一样，是一个偏僻荒远的地方。不同的是，这一次被贬欧阳修“吃”了一个苍蝇——背着与外甥女私通的恶名与丑闻来的。尽管宋仁宗指派了专门的工作组，经过详细严谨的调查，证明欧阳修是清白的，可是，习惯了谈论人们隐私，意淫官员丑闻的人们，还是对欧阳修“盗甥”的伪事件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令欧阳修百口莫辩的是，负责审理此案的开封府官员有“人证”，还有“诗证”。“人证”是他的外甥女张氏，她亲口承认与欧阳修有苟且之事；“诗证”是欧阳修自己写的词《望江南·江南柳》。
（一）
欧阳修被指控与外甥女私通这件事，在《续资治通鉴长编》以及王铚《默记》等宋人笔记中均有记载，欧阳修在他的《滁州谢上表》等公文及私人信件与诗文中，也曾多次提到自己被谗言陷害，等于侧面也证明了此事当时传播之广，影响之大。
下面，笔者先跟亲爱的读者朋友交代一下这个事的始末。《默记》卷下记载——
欧阳修的妹妹嫁给了张龟正，张龟正当时有个女儿是前妻留下的。张龟正去世后，欧阳修的妹妹孤苦无依，她这个“后妈”只好带着继女回到娘家，投靠哥哥欧阳修为生。“外甥女”长到十五岁了，到了出嫁的年龄，欧阳修把她嫁给了族兄的儿子欧阳晟。
当时，欧阳晟在虔州任司户。不久任满返回，带着仆人陈谏同行。没想到，年轻的张氏在路上日义生情，竟然与陈谏私通成奸。此事被欧阳晟发现，这个绿帽子自然戴不得。等到了开封府，欧阳晟将这对奸夫淫妇告上官府。
本来，这个事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民间官司，无需棍棒伺候就可结案。可是，当开封知府杨日严得知这个“淫妇”是欧阳修的“外甥女”时，顿时心花怒放来了精神，他亲自审理此案，要在这个漂亮女人身上做一篇大文章。
原来，杨日严在益州做知州的时候，作为谏官的欧阳修曾经弹劾他，说他有贪污受贿的行为。要知道，在北宋朝其他罪名都不必有性命之忧，可是，贪污罪一旦坐实，别说丢掉乌纱帽，恐怕小命也不保。
杨日严受到欧阳修指控，命倒是保住了，可着实吓得不轻。这个事在他心中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没想到，自己主政开封府，欧阳修的外甥女竟然犯了通奸之罪。早就听说，欧阳修家中有个小女子，人长得漂亮，与欧阳修名为甥舅，实际上一点血缘关系没有。张氏女为了减轻处罚，在供述时屡次搬出“舅舅”，希望开封府衙能看在舅舅的份上，减轻对她的处罚。其间，少不了说些与舅舅关系密切，舅舅如何对她关爱有加。
“机会来了！”杨日严心中暗喜，这个污点非得让欧阳修背不可。于是，他暗中怂恿手下人，对张氏格外关照，一边严刑逼供，一边诱导，暗示只要承认她与欧阳修有不伦关系，就可以免于皮肉之苦。而且因为欧阳修的关系，还可能对她与陈谏通奸一案网开一面。
张氏糊里糊涂，把脏水泼到了养育她多年的舅舅身上，亲口承认早在出嫁之前便与欧阳修有了奸情。“人证”就这样做实了。
（二）
欧阳修与外甥女的“丑闻”立即引起了谏官钱明逸的兴趣，激发了他的“责任感”。他不愧是江南大族、文学世家钱家的后代，对文学有着十分敏感的记忆与体验。他立即想到了欧阳修曾经做过的一首词《望江南》：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着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你看看，这词写的，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你说，这首词是不是欧阳修写给你的？”法官威逼，张氏只有点头称是的份。钱明逸把它作为欧阳修早与张氏有奸情的“诗证”。
这还不算，钱氏还利用《宋刑统》的条文，给欧阳修增加了一条霸占张氏财物的罪名。
那么，钱明逸为什么非要与欧阳修作对？这一点后来欧阳修在一次辩驳的书信中曾有提及，原来，欧阳修撰写《五代史》，对吴越钱氏的评价不太好，所以引起了其后人钱明逸的不满。欧阳修“诗证”一事，出现在后来《钱氏私志》中。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说钱明逸像杨日严一样公报私仇，似乎也说得通。
（三）
本来，张氏刚被关押到开封府的时候，由军巡判官、著作佐郎孙揆只想查实张氏与陈谏通奸一事，不想牵扯其他。但是，知府杨日严以及宰相贾、陈二人欲因此搬动欧阳修，便想小题大做、借题发挥。于是，命令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苏安世再审。皇上则派内臣王昭明监督审案。
最初，苏安世想按照宰相的旨意坐实欧阳修“盗甥案”，但是王昭明坚决反对罗织罪名，一定要以事实为依据。最后，苏安世也不敢造次，但又不能完全让欧阳修脱身，于是，把欧阳修利用张氏财产买田产写在自己名下这个罪名坐实了。
虽然，欧阳修“盗甥案”被证明为子虚乌有之事，但宰相势力过于强大，欧阳修还是被贬为滁州知州。
（四）
从上述事实可以看出，欧阳修是被公报私仇陷害的。事实上，欧阳修确实得罪了很多人。根据《默记》上的说法，欧阳修“锐意言事”，曾经论杜曾与嫂子的奴婢私通，并生下一子。杜曾因此出知曹州，最后羞愧自杀而死；又论参知政事王举正不才。甚至说他的老师晏珠以及宰相贾昌朝举人不当等等。
可以看出，欧阳修在性格上有他的缺陷。但是，这并不是他被人谗言的根本原因。那么，真相到底如何？
依然是严酷的政治斗争。庆历初年，宋仁宗起用韩琦、富弼、范仲淹大臣，锐意改革，欧阳修就像当初力挺范仲淹一样，全力支持庆历新政。被反对派视为范仲淹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除之而后快。欧阳修个人原因得罪很多人，大忤权贵，因此被解除了修起居注、知制诰。等范仲淹等人被罢免，欧阳修又被任命为河北都转运使，把他调离了朝廷。可是，在这个任上，欧阳修依然上书为范仲淹、杜衍等人鸣冤叫屈。在这种情况下，反对派只能对欧阳修痛下黑手。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外甥女通奸案，因此，也成了反对派整治欧阳修的导火索。
欲广陷良善，莫如污以朋党；欲摇动大臣，当然指斥专权。而除此之外，整治对手还有一个重要手段，那就是拿“生活作风”说事。三十九岁那年，欧阳修第一次尝到了被人“玷污”的耻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