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长河拐弯的码头,我常驻足凝望那些闪着碎银般光芒的浪花。暮色里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檐角风铃摇动时,我听见幸福如丝如缕的絮语,沿着青石板路蜿蜒成万年不枯的脉络。
灶台蒸腾的白雾总是裹着桂花糖的甜香,母亲布满裂口的手捏着荠菜饺子,将初春的露水与深秋的月光都包进褶皱里。当氤氲水汽爬上窗棂,氤氲出年轮般的纹路,父亲总爱把收音机调至沙沙作响的戏曲频道,铜锣声里藏着二十年前他骑车驮着发烧的我穿过暴雨的喘息声。此刻的幸福是青瓷碗里沉淀的琥珀色药汁,是深夜缝纫机哒哒作响时掉落在地的银白发丝。
梧桐树下的石凳见证过太多秘密。少年时我们在这里交换诗集,泛黄书页里夹着银杏叶脉,年迈时我们又在此处翻看相册,银婚照上的并蒂莲仍带着露水的清冽。当皱纹爬上眼角,才发现幸福原是老树根般缓慢而坚定的生长,是晨昏线交替时永远重叠的身影,是病榻前用皱纹拼凑的笑脸。
月光漫过晒谷场时,总有三两孩童追逐着流萤奔跑。他们用狗尾巴草编织的指环,与当年我们刻在竹篱上的誓言遥相呼应。幸福在这里化作永不干涸的泉眼,将童谣、炊烟与晚风酿成陈年酒浆,在代代相传的陶罐里持续发酵。那些在田埂上摔碎的陶笛,终会在某个黎明被露水粘合出新的曲调。
当最后一片霜花消融在瓦檐,我看见幸福正在生根。它可以是春茶浮沉的紫砂壶,是地铁口老夫妇共撑的油纸伞,是产房里第一声啼哭震落的星辰。原来万年时光不过须臾,当爱意化作老茶树的年轮,化作屋檐冰棱折射的彩虹,每个瞬间都在续写着永恒的韵脚。这样的幸福,终会像藤蔓爬满岁月的城墙,在时光深处开出永不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