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国庆回家,特意邀家人漫步横市老街,昔日古色古香的老街虽还有往日痕迹,但也差不多面目全非,让人感怀不已,遂将记忆中还残留的零碎片段整理成如下文字。
五寸见宽的长条形门板,暗黄暗黄的,泛着桐油的光泽,透着年月的沧桑。
一块。一块。一块。
从屋顶门檐下掏出。
一缕晨曦急切地跳进去,黑黝黝的室内渐次亮堂起来。
横市老街的清晨就这样在一块块的门板拆卸中打开来。
那是三十年前?或者更久远的横市老街。
很早很早以前的横市老街,其实就是一条从东向西延伸的悠长小巷,小巷的两旁,是一排排用青砖或木头或二者混杂修建的房子。
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从青石板路上由远而至,脚步声的主人,或挑着一担白菜,或背着一篓蒜苗,或担着一担红薯,刚选好一处当街的位置摆放停当,尚来不及擦一擦额头的细汗,一缕从包子铺传来的甜香就不由分说地径自钻进了鼻孔,让人不由得狠狠地咕噜下去几口口水。
“卖菜咯!”不知是谁,开始不管不顾地吆喝起来,在清晨的小巷里传出去好远。于是,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呜啊呜啊的漱口声,此起彼伏的叫唤声,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和着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声,热热闹闹嘈嘈杂杂地在小巷沸腾开来。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从何处荷担而来的老农,一脸恼色地瞅着满满当当的街边,只能赶紧找个偏远的地方把自己的菜蔬放下,开始卖力地吆喝;怀中抱着手里牵着孩子的妇人,不紧不慢地走过,路过包子铺,小心翼翼地从裤兜中掏出两毛钱,从老板的蒸笼里,买两个冒着热气的白白软软的糖包子,鼓着腮帮子,呼哧呼哧地稍微吹凉了,一个塞给怀中刚长了门牙的奶娃娃,一个递给站在地上正咧着豁牙、拖着鼻涕、双眼亮晶晶期盼的细伢子。
一阵“嘀铃铃、嘀铃铃”的铃声响过,五六个着粗布衣衫的大孩子,骑着叮叮哐哐的自行车,在人群中七拐八弯地穿过,又齐刷刷地停在照相馆门前,嘻嘻哈哈地各自穿上照相馆摆放的军装,在镜头面前或绷着脸,或咧着嘴,憧憬着长大的模样。
而我最为惦记的,是那个仿佛无所不有,却只能贪婪地用目光占有的供销社。
墙上立柜里花色各异的布料,玻璃橱柜里粉紫色的水晶鞋,透明塑料桶里五颜六色的糖果……
哪一个都眼馋。哪一个都垂涎。哪一个都勾魂。
供销社的旁边,有个冰棒厂,也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几分钱一个的老冰棒,或者绿豆冰棒,冒着丝丝冷气,舔一口,冰爽而清甜,只觉天下美味,亦不过如此。
供销社再往东走,是一家裁缝店。“哒哒哒”,是缝纫机踩线的声音,“咔咔咔”,是剪刀裁剪的声音,“唰唰唰”,是画粉划过布料的声音,这些声音,仿佛时间流过,笃定而从容。
“卖甜酒药子咯”,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浑厚而高亢的吆喝声在悠长的小巷里缓缓穿过……
天色,已近黄昏。
长条形门板,又从屋内的某个角落里搬出,在主人青筋突起的手中,一块一块地,沿着门槛,闭合于门檐。
一盏盏晕黄的煤油灯在门板内次第亮起,又从门缝中悄悄溢出,丝丝缕缕,消失于寂静而悠长的夜色。
历史的兴衰。时代的更迭。城镇的变迁。经济的繁荣。
以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
横市老街在悄然地起承转合,在岁月里经历过荣昌,又在流年里退却光环,消于暗淡。
而她又以一种传奇,一种见证,一种传承,一种缅怀,在当地人民的心目中,深深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