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关于地震的妄想。
所谓妄想,无非白日梦。或捕风捉影,或无根无据;或离题千里,或侥幸应验。对于习惯性自虐式胡思乱想的人类而言,妄想再正常不过。
要说有哪不正常,那就是——在我最后一次妄想中,我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事情是这样的。
如果一个鬼魂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
公元2015年5月4日清晨,我从公园晨跑回来。厨房里小米粥噗噗煮着,在我从厨房走向阳台7米不到的一路上,连续收到了9条“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
原谅我的麻木不仁,我压根没有费神去想五一过后的今天,是个什么节日。因为前一刻在厨房里,我感受到身体随着地面轻微摇晃了1秒,神经和思绪全陷在了那1秒里。
(别着急,这1秒不是我致命的那1秒。)
怎么回事?
是地震吗?
我站在阳台上前后左右张望,没有异常。
心虚一场。
但是,如果地震了呢?
我站在27层的高楼阳台,开始计算自己的逃生几率。表面上看起来,楼倒命丧,我是死定了的。不过,有脑子的某些人即使是100楼上,也是有着死里逃生的奇迹之力的。
在我面前有两条路。
一是3步冲到厨房旁边的大门,再5步冲到楼道中央的电梯,扶摇直下27楼!这样一算时间,3步2秒,开门1秒,5步3秒,电梯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在27楼以特快车模式直到地面那就是30秒,不到1分钟,我就一气呵成远离危楼坠坠,投入地面的安全怀抱。
不过,电梯是最大的漏洞!
即使我有幸在楼塌之前等到电梯,我不一样能进得去;即使我等到电梯并得以进去,也有可能在下降中途被“腰斩”;即使我顺利坐电梯到了地面,难保最后一刻高楼不会轰然倒塌,电梯大门能顺利打开。好吧,看来这个方案不确定性太大。所有的恐惧来自不确定,那是我们为人的天性。
还是做点能够自我掌控的事,所以第二条路就是走楼梯。
当我踏上门外3步远的逃生楼梯时,一种踏实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尽管单凭眼力就可判断出墙面的倾斜,不过,到底是脚踩实地,我踩下去的每一步都在为自己挣命。人类文明越是发达,传统之物带给我们的安全感越是强烈。尽管小鸡啄米式的步伐不知迈出了多少步,前路不知祸福,我总是不怕的。我由自己掌握着前进的节奏,停则死,进则生。我仿佛认得跑在我前面那人的背影,像极了刚从学校踏入社会的自己,无畏无念只知一往无前。此刻我的背影,对后面奔跑的人,也许如此一般。
正当我健步如飞在如同抖糠一般的楼道里,我看到了透着光明的门,却在最后一步的时候,眼前一黑,思绪将我拉回了阳台上的肉体。其实,我看到那个“我”仍然一动未动。
那个“我”告诉我,这两条路有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人。我必须把同在震楼里的人们极其思想行为盘算进来。常规的路谁都能想到,大部分人会去走。而在这人群人流中,我的位置会被挤在哪里?
我继续盘算。首先评估自身,先天不足的身形在这种令人扼腕:身高不过根号3,手臂纤细似竹竿。这么朗朗上口的我,凭什么挤过百万雄师奔向生命的曙光,要知道,光是隔壁王阿姨一巴掌,就可以把我拍飞。任何在超市蔬菜特价区见过她的人,都不会怀疑我这话。
都是为了命不要命的人,要在里头挣条活路谈何容易。
作为80年生人,在这世上活了快三十年,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情,实在经历到了痛彻心扉的地步。老家添满荣誉证书的墙面,储藏室里垒成山的教科书和试卷,书架上多到自己名字都记不清职业证书云云,日记本上永远只能拥有名字却已入他人怀抱的那些年的女神……还有可以预料到了,电梯门外无数次被打飞贴墙的我,和楼梯与人们脚步间肉泥的我。
累了,厌了,也怕了。
还是去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不拥挤不窘迫的路。
有没有这样的路存在呢?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等等,下看……下看……从阳台上一跃而下不失为”第三种逃生之路“。我开始盘算这么做的存活几率。我在书上度过人们撕床单连成索——27楼的高度需要多长的绳索?需要撕多少床单?我的衣柜里有多少存活可以用?我也在电视上看过人们做DIY降落伞——布、绳、各种连接零件和计算方法……呃,难度系数大了些。随即我瞄到了角落里的伞架,一个场景跑进了脑子:白衣的男子手执一把黑色的大伞,长身而立自高空而来,风度翩翩如仙人般点地而落…….
以上凡尘总总皆发生在1秒钟内,那1秒后,我便飞了。
下一个1秒,我脚踏实地站着,看着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另一个我。
没有地震,也没有翩翩白衣飞仙。事实是,我隔壁的隔壁夫妻吵架砸了衣柜,庞然大物倒地的动静带来我脚底的连锁震动;我的大黑伞在刚下落的一瞬就倒戈相向,从蘑菇头变成了萝卜叶,而我这个萝卜茎,被整个地球的引力深深吸进了泥土里。
一切,始于妄想。
正所谓,算来算去太聪明,机关算计丢性命。
而我,死于妄想。
这就是一个妄想症宅男的结局。
等一下,谁告诉你我是男的?
如果鬼魂有分性别的话。不过话说,既然作为人的我可以妄想而亡;那末,作为鬼的我自不排除妄想而生的可能性。
妄想而生。谁知道呢!
好了,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吃药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