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莨在染缸里吐出时间的舌头
河泥吞咽丝绸的蝉蜕
那些被揉皱的旧时光
经历三蒸九煮十八晒之后
舒展成黛紫的掌纹
当月光爬上竹竿时
褶皱便有了呼吸的弧度
凉意顺着苎麻纤维游走
一针一线缝合蝉翼的薄翳
晾衣绳悬垂着褪色的朝代
旗袍盘扣里藏着未干的雨季
游丝般的蝉鸣穿过透气孔
把暮春的絮语织进经纬
皱纹漫过腰际时
有人听见草木在纤维深处
秘密生长出青铜般斑驳的绿锈
而织机正唤醒沉淀的暗语
这一片会呼吸的旧皮肤
暮色在绸缎上凝固时
梦想的剪刀正裁剪蝉翼
老榕树数着年轮
把阴影缝进每一道褶皱
晒场铺开了一片琥珀海
淤泥与薯莨在经纬间探戈
风铃草在裙裾上摇落了沉郁
沐浴多日的绸缎开始褪色
像祖母梳妆匣里正融化的黄昏
水波纹在腰间游动时
整条珠江都屏住了呼吸
上面的针脚细细密密
缝住所有欲言又止的缝隙
某件衣裳在褪色
某个黄昏折叠成标本
直到月光在绲边处发芽
晾晒杆上悬挂的
是岭南永不结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