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她小的时候,都是父亲一手照顾的。
她一生下来,就特别会哭,声如铜铃,脸红如肝!
睡不好的夜晚,父亲总是耐心的将她抱在怀里,一边摇,一边哼着《小兔子乖乖》的歌曲,细心地哄她入睡。
家里的田地多,农活特别重,她不肯好好吃饭,父亲干完活回来,匆匆洗下手擦把脸就来抱她。
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饭碗,带她看地上的树叶,池塘里的小鱼,哄着她一口一口的吃饭。
村里的人笑话他“个闺女,赔钱货,养那么静细干什么?”
他并不理那些人,只是看着她,憨憨地笑,一脸满足。
长大一点,她上了小学。
学校离家特别远,不懂事的她总是盼着下雨,因为这样,她就可以趴在父亲的肩膀上,让他背着上学啦!
那时候的她不懂他要一手背她一手撑伞的辛苦,只是无忧无虑得享受着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舒服得数雨滴的时光。
妈妈的娘家离得有点远,去外婆家的路格外漫长。
没有买自行车的时候,每次去外婆家,她就装睡,这样就可以让他一直背着,不用自己走路了。
后来再大一点,家里买了一辆自行车。
再去外婆家的时候,她就欢快地抢着坐在前面的横杠上,妈妈则抱着弟弟坐在后座上。
父亲一瞪一踩,自行车就像风火轮一样,带她们去到外婆家。
别的孩子都盼着寒暑假,她和弟弟却最怕放假。
一到假期,父亲就要扮演监工角色,监督他们写作业了!
小孩子总是贪玩,村里的小朋友每天像模像样地摆个大桌子在道场(乡下屋前的大空地,一般用来打谷子),然后一人一方,看起来像在老实地写作业,其实暗地里在鬼画符。
临到下午,大人们回来检查作业的时候就会发现,写了一天,啥都没写。
父亲总是不让她和弟弟去跟小朋友们一起写作业。
他也摆张桌子在堂屋,让她和弟弟各坐一边,他则坐在中间,盯着他们写作业。
她总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只要写错,他就在她们脑门上给个“钉怪”(即用手敲打一下)。
并不很痛,她和弟弟总要浮夸地大声嚷嚷,试图引来妈妈解救她们。
不过妈妈都是听爸爸的,特别是在学习上,所以这个时候妈妈都是躲到厨房做好吃的不出来。
每次写完作业,她就和弟弟在妈妈面前卖惨,比今天谁的“钉怪”多,谁更可怜。
到了初中,她开始寄宿,父亲给她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块手表,方便她掌握时间。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拥有一块手表,让她在同学们面前,特别的有面儿。
她开始了新的生活,渐渐有了小女生的懵懂心事,有了自己的秘密和烦恼。
慢慢的,她有了厌学情绪,上课不再专心听讲,学习不再积极,成绩一落千丈。
中考的成绩下来,看到那个低得不能再低的分数,她慌了,关在家里哭得撕心裂肺。
村里的小孩,都是上完小学就在家里干农活了。那时候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她读书,几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
村里多嘴的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笑话她父亲的辛苦钱都打了水漂。
她愧疚、她自责,她恨不得跳河去死。
可是,她一向嘴笨和善的父亲,黑着脸赶走了所有来笑话她的人,轻声的对她说:“闺女,别哭,咱别怕!这次的成绩不好没关系,只要你想读,咱们就继续读下去!爸妈供得去起你!”
父亲去求了好久不联系的亲戚,她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又倔强的他,向着别人说了多少好话,总之最后,她如愿上了高中。
离家更远了,学业变重了。
以前一周能回一次家,高中要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她开始想念妈妈做的酸菜鱼,父亲搓的白面馒头。
这种想念转换为动力,她开始发狠地学习,成绩如火箭般地提上去。
高三的时候,她转到了市重点高中,霸占着年级第一的位置。
开家长会的时候,他来了。
别的家长来请教他是怎么教孩子学习的,他微红着脸,谦虚地说:“都是闺女自己自觉学习的,我没有教她什么!”那一刻,她知道,她是他的骄傲!
她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他坚持不让她申请助学贷款。他总是说:“咱家地多,不得让闺女这么早就负担这么多!”
他质朴直观的爱,总是直击她的心灵。
大学里每次回家,他都会提前两小时到她下车的地方去等她。
看见她,乐呵呵地笑着,一手提过她手上的行李扛上肩,愉快地往前走。
这个时候,她都会快步地走到他身边去,跟他讲大学里的那些新鲜事。
饭桌上,吃着熬得骨头都化掉的腊猪蹄,她知道,这软糯不粘牙的猪蹄,肯定是他提前一天就守着灶门,用柴火细细炖出来的。
临毕业的那个暑假,她因为实习,留在了宿舍。
有一天的夜晚,她的头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她慌乱无助,不知道怎么办。恰巧爸爸的电话打来,她没敢吱声。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听到宿舍门被敲得咚咚响。当她揉着脑袋,打开门看到宿管和他的那瞬间,她终于崩不住,掉下泪来。
他说在家突然头疼,打她电话她又不吱声,担心她有什么事,所以连夜赶了过来。
他带她到了医院,着急地挂着号,问着医生病情。
她看着他,觉得踏实极了:是啊,一直都是这样,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毕业后,她到了另一个城市工作,新的环境,新的朋友。她努力上进,慢慢在那个城市站稳了脚跟。
她谈了男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
那天,她带着心爱的男朋友回家,她开心的大声宣布:“她要结婚,她要放弃原本的一切,到他的城市去生活”。
那天晚上饭桌上,他喝了很多酒,一声不吭。
妈妈忙着给她们夹菜打圆场,缓和着气氛。她看见他的眼圈慢慢变红,像是有泪要流下。
父亲将她的男朋友带到了里屋,半响没出来,她有点不知所措。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无论怎样,她都要跟心爱的男友结婚。
他并没有阻拦她们,只是在婚礼的那天,喝得酩酊大醉,关在房里不出来。
她哭红了眼,有些委屈,有些失望。
婚后的她,有了自己的宝宝。
繁忙的工作,育儿的辛苦,让她忙得喘不过气来。那时,她更明白了小时候猴子一样的自己,有多“坏”。
那天,刚拖好地宝宝又打碎了一个花瓶,她崩溃地想哭。
门铃响起,打开门看到父亲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天神降临。
他还是来了,什么都没有多说。
父亲接手了她所有的糟糕。白天他带娃,做家务,买菜做饭,她和老公回来就有可口的饭菜,家里不再整日乱糟糟,她终于得以喘口气。
她由衷地感谢父亲的到来,而她的老公,却在这时闹起别扭来。
他说自从她的父亲到来,他就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他和她们无话可说,他也吃不惯他做的菜,穿不惯他洗的衣服,不喜欢他晚上看电视的声音大……
她很愤怒,老公忙着自己的工作,下班从来不会帮忙做家务带孩子,而且他赚的钱从来不给一分她和孩子。
她一个人力不从心,公婆也从不开口过来帮忙,尽管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
正是由于父亲心疼她,丢下了家里的农活和辛苦的妈妈,过来帮她,她才能稍微的轻松一点。
她气得和老公争论,他却并不退让,越说越激动!
争吵中,父亲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疲惫地说:“宝宝要找妈妈了”。她慌乱地接过孩子,老公却在此时摔门而去。
她痛苦的无以复加,呆坐上地上,任眼泪流下。
他走过来,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对不起啊闺女,是爸爸给你们小两口添麻烦了。我呀,想回去看看你妈了,她最近腰疼的厉害,爸不放心!闺女,爸给你请个保姆,帮你分担些。”
他走了,她的生活杂乱无章,仍在继续。
只是,她再提不起对生活的热情和期盼。
那天,她正在改一套设计方案,突然觉得心脏跳得有点急促,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紧接着,就接到了妈妈的来电。
“你爸突然吐血,已经送到医院急救了,你快点回来,他迷糊着仍然喊着你的名字!”
她泪如雨下,慌乱地收拾东西马上往老家赶。给老公打电话,告知原委,并嘱咐他要接送孩子,他懒懒地答应着,冷漠的语气没有对父亲的丁点问候。
她感到绝望,一切都坍塌了。
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父亲终于挺过来了!医生嘱咐,以后切不可再干重活。
她很感谢上苍,感谢所有!她无助慌乱的心情,在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得到了平复!
收拾好心情,她回到另一个城市,果决地处理好一切,办好手续,带着孩子,回到了那个有父母有家的城市。
她能力很不错,两三年,再次闯出了一番事业。
现在,她在父母看的见的地方勇敢地活着,也重新组建了美满的家庭。
老公爱她和孩子,也尊重她的父母!
是他们,支撑着她,一步一步勇敢地往前走,让她崩溃的世界得以重组!
她常常说:从小到大,父亲就是她的大山和依靠!父母在,家就在!现在和将来,她都会是他们的港湾,爱护他们,保护他们,为他们遮风挡雨!
父母穷其一生,为我们插上飞的翅膀,我们用这翅膀去飞,去探索世界的时候,也要回过头来,用这双翅膀,护他们一个平安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