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院（三十三）中秋怀月
宜山一中 薛思雪
在异地读大学的儿子，由于嫌车票难买动车拥挤，就没有回家过中秋节；妻也嫌菜市场太拥挤，也没有去买菜，就拿出冰箱里一些备用的菜，随便烧几个，吃了一餐便饭。饭后，我和母亲在小院散散步，轻叹素华如水，往昔时日不易。
小院的夜来香正开得欢，缕缕幽香，在微风轻拂中，益发沁人心脾。唯一遗憾的是，今晚的天空，愁云惨淡，看来注定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了。小院也没有了湘蓉君为我散文集《因为爱》推荐语中描绘的那般意境：“我在凛寒的日子，坐在书房的窗台上读完思雪兄发来的文字，窗外有风拂枝，天蓝净朗。思雪兄的文字便是如此，气度沉静，少有烟尘的世俗气，是深悟岁月的透彻。我在想，该是怎样一位胸怀若谷的人，才能把尘间生活过的如此禅韵缭绕，温热而又清绝。我抬头遐想，母亲小院的月色溶溶里，有山茶花的美，有桂花的香，而日子就在一花一叶间缓缓流淌。就是这样平平凡凡的日子，是步履跑过的痕迹，不匆忙，或深或浅中，从从容容满是暖暖的爱。是的，有爱的日子，不孤独。”
在八月十五中秋这个花好月圆的佳节，没有月亮的晚上，注定是一个缺乏诗意的孤独的夜。有时我独自一人在小院散步，远眺空荡荡的夜空中那轮孤独的明月，我常常会想，月，是孤独的我们吗？月亮是什么？是一湾清寒的云水？是一颗圣洁的童心？是一片浪漫的诗心？是一抹空灵的禅心？一切都无从知道，没有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那轮月亮，它的清辉，它的意境，它的味道，都是每个人人生的景境和况味。我想，月光的味道，就是人生的味道；月光的澄澈，就是人心的空灵；月光的清纯，也是人心的清纯；月光的境界，就是禅心的境界；懂得了月光，就读懂了佛心，也读懂了人心。
许多年前的一个月夜，在学校教学楼的楼梯口看见的那一片手帕般月光，这么多年来常常会不经意地在我的脑海里摇曳。那是一个晚自习下课后的月夜，我去教学楼查夜，看看还有没有学生留着教室里没有回宿舍，当我来到三楼时，看见一个女学生，正蹲在楼梯口拣一样东西，看我过来就连忙羞涩地走开了，回头不好意思瞅我一眼，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容，但我感觉到她当时一定是心慌的脸红。她走开后，我看见地上是放着一个薄白的东西，像一个手帕。我走近看，这不是手帕，而是一小片月光摊在楼梯口上。看来是她误以为这是奶白色的手帕，她弯腰时，手指触到冰凉的水泥地上便缩回了。她又回头瞅我一眼，也许是怕笑话；也许是怕我批评，向我表示歉意，这么晚了她还没有会宿舍，让老师当心过来巡夜寻找。但我，不会笑话她，更不会批评她。她这一充满生机的举动，刹那间触动了我心底柔软的一角。在她发现这块“月光手帕”前，我那晚已将楼梯走了几遍，对周遭懵然无动于衷，正是因为她弯腰，才诱使我把这一小片月色看成是手帕，或者像手帕，但我感伤于自己没有她那样的空灵，走过来也不会弯下腰去。我想，因为一双磨炼得很俗的眼睛极易发现月光的破绽，也就失去了一次美的愉悦；当一个人知道了一克拉的钻石比十颗玻璃彩球珍贵的多的时候，他已经悲惨的长大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流逝的时光，路过的风景，邂逅的人，都渐行渐远，但我对这块“手帕”却愈发的清晰，多么喜欢她把这块“手帕”拣起来，抖一下。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还是替月光遗憾，它辜负了小姑娘轻巧的半蹲拣手帕的样子，错过了这个世界上一种最清纯的美。
月也自古以来都是迁客骚人吟咏不厌的意象，陶潜就说过“春秋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松。”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则成功的把月亮所要表达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清代梁章钜的“清风明月本无价，近山遥水皆有情。”又极具传神的赋予了月以神，让人久久沁在那种环境中，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但是对于我们人，月究竟是什么呢?
月是变与不变的统一体。苏子曰：“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盖将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矣，而又何羡乎?”的确:“月出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应该是苏子内心景与外部景的和谐统一。
月是离别陪君的怅然之物，暮霭沉沉，楚天阔别，仅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惜离人，依旧烟笼为离人作伴。大学毕业那一年，我们心仿佛被仍在了流浪的荒野，我们校园送别，月下花前，没有饯别酒，仅一轮残月挂在天空，从容地看着我们，无奈，举手长劳劳，情依依，此恨谁知?
月又是思家念家的感情寄托。留住思恋，留住念想，唯一留不住的是时间的离散，岁月的变幻，一如镶嵌在夜空中的冷月，夜夜出来，却夜夜不同，流走的月升月落，云舒云卷，不经意间，已不知更换了多少朝代。“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应该是曹孟德的月相吧?而今也不该是他写的月相吧?今人不知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深秋的月该落谁家，这自然不是人所能左右，可抬头望月，睹月思人，什么时候都是永恒的主题，“故乡今夜思千里”望月思家，家也在思千里之外的游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远在天涯，思家念家；异地独居，只能把思念和祝福托月送回去，我寄思念与明月，随风吹落故乡里，不论是迁客骚人，还是将相英雄，月一定是感情存放的驿站，而这一切，月都默然接受。
月是永恒的完美，感情的载体，思念的依托，是古往今来容纳一切不顾之人的港湾，从容不迫。乌啼落月接纳张继放肆的忧伤，晓风残月怀抱柳永执手相看泪眼的依依不舍，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雁字回时，西楼满月，月折了易安满地地堆积的黄花，收揽她载不动的忧愁……月是接纳一切不如意人的港湾，一如我们母亲圣洁广博的胸怀，载着一切的一切，日复一日，从来没有埋怨。
月亮是孤独，也是爱，是清纯，是信念，是一生不变的梦。有些人，有些事，只做留恋，不作苛求。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月亮也不会永远都是圆的，缺缺合合，穿越了千年才成就现在的皎洁。童年的月亮，神秘而澄澈空灵；少年的月亮，温柔而孤独伤感；青年的月亮，皎洁而浪漫多情；今晚的月亮，一如此刻中年的我，朦胧而疲惫清瘦。今晚，月亮，不管在与不在，亮与不亮，圆与不圆，都在那里，都在你我的心底，月亮再弯，只要亮着就好；月亮再远，心若广远，也就不远。
是为记，公元二零一七年十月四日中秋节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