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家的三间稻草房子是坐东朝西盖在澧水河的堤坡下的。山区,好多人家是开门见山的。那么我们湖区,那是有不少人家是开门就见堤或是见水的,我儿时的家开门就见比这屋脊还要高的大堤。
有堤就必有河,我们家堤外边就是一条河水不是太深,宽有好几百米的浅河,这条浅河往西是上千米宽的芦苇洲,芦苇洲再往西面是到了冬天还有四五百米宽还有上十米深的澧水主洪道。
屋前的那条浅水河,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一年四季还是水流不断的,在枯水期的冬季,还可以通过载物十吨到二十吨有风帆的那种大木船。夏天涨水时,当洪水爬上了外堤坡时,这时候安乡到津市的大轮船也就时常在我们家的门前经过,那时候的大轮船动力是装的烧煤的蒸汽机,远在十里之外就可以看见滚滚的黑烟直往天上冒,这时候我们都知道大轮船要来了,队上的大人小孩都要爬上大堤堤面上,一睹在水面上快速行走的冒着浓浓黑烟的那个铁家伙的神威。
住在河边上的人们不仅仅是有先睹为快大轮船的那种福气,还时常见到一艘又一艘的木帆船像白云一样在家门口飘过的美丽景象,更是,住在河边上孩子们多了有河相伴的那些快乐四季!
春暖花开时节,每逢星期天,不用上学的日子里,我总是要和队上的吕毛儿、朱老黑、陈毛儿、刘幺儿、曾毛儿、猫驼、河求等几个男孩子相聚到河边,我们在家里领的任务是在河边上扯猪菜,实际上是我们小伙伴们找一个理由想在一起玩耍。
在一望无际平静清澈的河边上,我们队上的孩子们经常在想这缓缓流淌的河水是从哪里来,这又要流到哪里去?
我们那个时候在河边玩得最多的是比用瓦片在水面上打水漂漂,七八个人站在一排,一二三大家同时把手中的瓦片漂出去,平静的河面上,顿时荡起七八条长长涟漪,真是好看。打漂漂,还是个有技巧的比赛,要看谁带的瓦片选得好,还要这漂出的瓦片接触水面要平,这才漂得远。机灵的吕毛儿每次总是打得出八九个水漂漂;我呢,跟随其后,也有七八个;有点笨的朱老黑最差,他漂得最多也只有三四个,有时漂出去鼓咚一下,一个漂漂也没有。可朱老黑他力气大,他玩不赢打漂漂,就要比投石头。这时我们就在护坡石头中捡些小的石块,一个一个使出吃奶的力气向河心投,这回朱老黑真的投得算最远的。玩到临近中午,大人们上午快要收工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快去扯猪菜",我们几个惊慌的冲到河滩,才急忙割上一竹篮猪爱吃的野芹菜回家。
过了清明,天气暖和起来了,河里的水也不那么凉了,河里的鱼儿就要游到河边的浅水区散仔(产卵),哺育它们的后代了。这时候是我们男伢儿最高兴的时候,高兴的是河边的浅水区有鱼抓了,高兴的是散仔鱼在这时候最好抓了。大好的晴天,一有空闲,我们几个就不约而同的又相聚到了这河边。一群毛孩子,拿的拿鱼钗、拿的拿箕罩,没有的鱼钗箕罩的手上也会拿个像镰刀样子的大钉子做的抓鱼的东西,个个像是出征打仗勇士,个个手里都有“兵器”。没见鱼来时,我们就静静的在河边等候,也有人提议,那家的桃子李子熟了,去偷点到河边吃,大一点的就指使小一点的去偷,反正这时候大人们都到珊珀湖边的田间地头搞事去了,一般家里是无人的。临近中午,在暖阳照射下,浅水边的水草中就有了动静,这时成群成群的鲤鱼、鲫鱼已经游到河边浅水区的水草散仔了,听见几声扑咚扑咚的响声,我们就一呼涌的冲下去,罩的罩、杀的杀,一个中午,每人总是要弄到几条鱼回到家里。那时候,只有过年过节才吃得上猪肉,弄点鱼吃,那就是我们住在河边人们蛋白质的主要来源。有了这么一次的集体捕鱼行动,晩饭时分这些个家里就有了诱人的鱼肉香拌着葱香直往外飘,馋得路人口水直咽!
到了夏天,河里就开始涨水,开始来的还是澧水,水还是清清的缓缓的。到了盛夏,长江上游发大洪水了,屋前的那条河就来了浑浊的长江水,两水汇合,河对面翠绿的芦苇全被浊水淹灭,河面一下子就有了好几里路宽了,河水也不再是温顺般的缓缓流了,而是像奔腾一样的快速。北风一起,河面上浊浪排空,有长江黄河一样的咆哮,场面壮观而吓人。这时芦苇洲里的芦雀就纷纷飞到院内的农田里,它们既吃稻谷也吃田里的虫子;蛇呀、乌龟就游到了堤边上。躲在堤边的蛇,一经发现,蛇就被人们打死了,说的是见蛇不打有七分罪;乌龟我们就捉回家玩,玩上几天也就放了,那时候野生乌龟是没有几人吃的,是因为有一股尿臊味,多数人不爱吃。
夏天滔滔的河水,虽然浑浊,但是清凉清凉的,盛夏正是酷暑难耐之时,我们一帮男伢儿,光着个屁股,就像一群鸭子一样扑咚扑咚几下就都扑到了河里玩水。有时河面上浮着从河上游流过来的树木、门板什么的,我们一群毛孩还拼命游过去去抢着把这些东西捞上来,真是不要命,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到了秋天,河里的水慢慢地退,近水识鱼行的人们也有我们这群孩子,就到河边捞虾,俗话说,涨水的鱼,退水的虾。秋天河里退水虾子真的多,推扛子推几百米,就有十多斤白亮亮的河虾,那时候别小看我只有十多岁年纪,还瘦不拉叽的,一天也要推上几十斤,碰上晴天还好,把推上来新鲜虾晒干慢慢吃;哟,碰上了雨天,那就不好办了,凉在家里臭得人死,不得已,有时只好白白地丢掉了。
到了冬天,队上的一帮孩子们,除男伢儿都来之外,还有妈英、大虫儿、小虫儿、运秀、菊兰等一群姑儿(女姟子)也来到外河堤坡晒太阳,来看这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主意多的吕毛儿就号召大家捡些柴火烧火烤。那时侯大家都是住的稻草屋,大人们火柴管得很严,一帮孩子们,谁的身上都没有火柴。我们就学原始人用石头取火,把松软的枯草放在底下,上面放上石头,再用石头使劲砸,一下二下有得二十多下,枯草就冒烟了,再用口用力吹几口气,火就燃起来了。寒冷的冬天,河边烧起了野火,大家高兴得不得了,有的还偷偷的从家里带来了粑粑、干鱼、黄豆等,放在火里烧着吃。
年复一年,春来冬去,屋前的河水就这样不停地流淌着,我们也就一年四季变换花样在这河边上玩耍着。每年秋天洪水退出后,河滩都有几十公分厚的淤泥,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是长江上游水土保护不好带来的大量泥沙。看着看着河就不河了,到我长成十七八岁的大小伙时,屋前的浅水河就跟它西边的芦苇洲差不多了,河中间也都长出稀稀拉拉的芦苇和野草了,屋前的河就只有在夏天才看得见水了。再后来的有一年的冬天,我们安丰公社就组织全公社的社员群众,在冬天的枯水期在外洲挑土筑堤,然后办了一个叫高围的水果林场,屋前的那条浅浅的河就这样彻底的消失了,只剩下芦苇洲西边的那条澧水主洪道了!
忘不了,家门前的那条浅水河,在那河边上,它给我们队上的一群小伙伴带来不少的四季欢乐,给我留下一些忘不了的美好的少儿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