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估了一位教育工作者春风化雨、和风细雨的耐心与恒心。
学校四点半放学。陆天明巡查完所有教室，又回办公室处理完一天累积下来的案头工作，不早不晚七点出发，八点半之前准能够赶到大红门。
于是，他有足够的时间揣忖她的反应，斟酌自己的言行举止，然后不紧不慢地上楼，远远地看她在铺子里忙进忙出。有时候，他沉迷于她的干练利落、不卑不亢，甚至忘了自己究竟是基于一个男人欣赏女人的角度，还是一个人欣赏另一个人的角度。
总要等她打了烊，拎着包匆匆下楼的时候，他才默默地从某个角落跟上来，“是不是还没有吃饭？身体要紧。”其实是相当拙劣的搭讪手段了，他自己都在懊悔，零经验的人就算现学也做不到现卖。
李娟一开始确实吓了一跳，也有点不耐烦——想好的冷处理原来由不得她自己。脾气涌上来又压下去，毕竟并没有真的惹到她，连他的搭话都透着傻气和小心翼翼。
“我晚上一向简单。”她侧过身，“上次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不起，”嘴角弯了弯，“如果我曾给您造成什么误解，请您原谅。不过，我确实对未来没有打算。”
他没接她的话茬，递过来一条大围巾。
“你在楼里大概没注意，刮了一下午大风，气温一下子降了十来度。”
李娟没接，快步走在前头，他也就压着步速跟着。走到大门口，果真狂风呼啸，卷着落叶满天飘，她竖起领子，裹紧外套准备往外冲，走了两步又牙齿嗒嗒嗒打战地退回来——要知道，她穿的是自家样衣，连衣裙加风衣，露了半截腿在外头，好看是真的好看，这会儿冷也是真的冷。
陆天明又递了回围巾，这回她接了，从头到脖子包了个严严实实。
也就没可能继续拒绝他的提议，两个人便又坐到了同一张餐桌上。
好在，陆天明不是一个会让别人尴尬的人，当然，也要尽量避免自己尴尬，那么聊天的主题就不不是直抒胸臆，反而变成了生意如何如何、孩子如何如何，相当安全无害的话题了。
这样的话题让人放松，也可以多线程发散，于是，他终于在她脸上找到了些轻松愉快的影子。也就是在同时，他也意识到，很多时候，她大概既不轻松，也不愉快。
李娟感觉到他的目光，停了下来。
“是不是我讲得太多？”她抱歉地笑笑，“时间不早了，耗着您在这儿听我废话……”
“怎么会是废话？对我启发很大。改天学校家长课堂上课，你一定要来，给大家讲讲您的看法。”陆天明摸出纸笔，写好他办公室电话推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们家校还是要密切配合。”
居然这么一本正经，堂而皇之，仿佛他今天此行的目的仅仅只是一场家访。
“我到了。”她站在楼栋口，解下围巾还给他。这东西不能留，万一被当成信物，以后可说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