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吐出最后一页合同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我捏着这份还带着余温的文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经手合同时的模样——那时总爱用荧光笔把每个条款都标注得花花绿绿,生怕遗漏任何细节。如今,那些曾经醒目的颜色早已褪色,就像我对这份工作的热情。
48岁的我,像台老旧的机器,还在按部就班地运转,却早已没了精密咬合的动力。合同对行政部主任就是负担,像皮球般踢来踢去,强调发起人、经办人的责任,行政只是保管。财务部永远在审核的迷宫里打转,谁经手谁核对,出了错找经手人、找老板,反正别找财务,四五张嘴都在指点江山……而项目组的年轻人已经习惯老员工“合同是纸上谈兵,我就按自己的办法干”。
我看着他们的工作态度和方式,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那些关于责任和流程的争吵,就是对牛弹琴。
记得上个月,一个项目因为付款中合同、发票疏忽出了问题。审计追责时,所有人都摆出无辜的姿态。行政说“律师审核过”,财务说“票据齐全,是审计找麻烦”,项目组说“按实际情况施工”,硬是没有人能把事情说清楚。
我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了。曾经的我会熬夜整理资料,会据理力争,可现在,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些年,磨平棱角的不是岁月,而是无数次徒劳无功的努力。
窗外的桦树又落了一片叶子。行政办的文员问我:“姐,合同里的这个条款是不是有问题,你改好给我。”我看了眼她,这是又一位习惯了行政办主任的推责任的员工。我却说:“你去找律师确认吧。”这句话说完,我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是呀!大家都这样了,天也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有老板这个大个顶着,何必为难大家呢!
抽屉里的退休倒计时日历,是我唯一的慰藉。还有两年零三个月,就能彻底告别这些永远理不清的合同、推不完的责任。有时我会想,如果年轻十岁,或许还能再拼一把,可现在,沉默成了最安全的选择。让那些漏洞继续存在吧,让流程继续空转吧,反正损失的不是我的钱,而我,只需要安静地等待时间把这一切带走。
下班时经过老板办公室,透过虚掩的门,又听见关于企业文化凝聚力的讨论。我轻轻加快脚步,楼道里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照不亮那些无人问津的合同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