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接案,起诉,开庭,结案。很多时候,如果不是民间借贷类或者双方都明确事实的案件,我觉得胜诉或者败诉是法庭对立双方对法律法规使用的参差。直到阿谢带着她婆婆站在桌前,我陪她们走过一审,直到二审结案后,才发觉有这么一类当事人,明知必然败诉,却是依然想找个人帮他/她在骤然乱掉的人生中理出头绪,没有一丝的胜诉侥幸,他们/她们只是需要个人,陪着走一程。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类似“偷食邻居观赏兰花中毒案”的当事人,阿谢是我们当地一个自然村的原住民,本来和公婆一起守着自家的一大片水稻田,自足有余,丈夫负责把富余的稻米送到村外出售。日子好起来,一家人便从山上移居到山脚下,不富裕也不至于拮据。后来阿谢怀孕,口味变得古怪,公公便在老家山头边开了一小块番薯地,给阿谢种些番薯和瓜果,还贴心地拉上了防野猪的电网,等待瓜果香也盼着子孙满堂。
端午前夕,阿谢和婆婆缠着粽子,阿谢的丈夫和公公难得闲下来,三巡酒后,丈夫沉沉睡去,公公要深夜回老家尝尝杨梅成熟的味道,却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晨,公公失联后第六个小时,本来觉得不会有事的阿谢丈夫也变得不安,决定上山找找。然后阿谢的丈夫也直接失联,阿谢的婆婆安顿好阿谢后,叫上附近叔伯一起上了山,却看到自己的丈夫一头栽在那块小小的瓜果地里,一只脚勾在防野猪的电网上,另一只脚被自己的儿子拉在手里,父子二人已经焦黑。阿谢的婆婆都不知道警方是谁叫到现场的,只是收到两张纸,上面都写着“意外死亡”。
次日,警方同阿谢和婆婆说,防野猪的电网是阿谢公公偷电的证据——山顶种柑橘的那家果农从半山腰养猪的屠户那里私拉一根用电线,阿谢的公公又在中间私拉的一根,谁也不知道,就这么偷偷用上了。
后来,看到警方卷宗里的焦尸照片,阿谢的孩子掉了,她和婆婆已经不会哭了。
再后来,她们站到了我桌前,我同她们说“偷食邻居洋水仙中毒案”是什么结果,她们表示这个结果真的可以接受,只是想要法庭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再让一纸文书给自己一个定论,让自己不要再钻牛角尖。本来她们只要一份诉状,后来,阿谢整个人黄起来,她说自己的病得严重,甚至提到透析,又把整个案子委托给我。
意料之中,一审败诉,屠户无责,甚至可以确认果农不是私拉电线,是供电所协助铺电,果农亦无责,供电所更是八杆子打不着。她们却还要二审,她们想要把自己的心堵的死死的。二审的文书盖棺定论,她们却依旧笑着感谢我,谢什么呢?谢我愿意用最快的速度让她们死心,让她们用最快的速度从死亡的阴影里理出以后要走的路……
阿谢和她婆婆从案件之初,就知道不可能胜诉,用她们的话说,就是想找个由头让自己死了心赶紧往前走,一开始,她们想自己走,后来厄运突至,疾病缠身,是我陪她们走,明知道输也没关系,能有人陪着把往后的日子理出个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