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不平的黄土地上,都是一些牛羊的粪便,我慢慢的爬上坡,看着远处烟囱里冉冉升起的蓝色烟雾,紧走几步推开门,是熟悉的饭菜香味。
“妈——”,我习惯性地在房间里找她。
“诶——,珠珠回来了,赶紧洗干净手,给妈过来帮忙。”
母亲熟练地把锅里的鱼翻个身,捋捋额前的碎发,然后忙不迭地把鱼盛出来递给我。
我匆忙接过,把饭端上桌,这时,我看见了坐在简陋木桌边的我弟,因多日未洗漱,他的一张方脸上遍布油腻与黑头,两片乌青的黑眼圈衬的他整个人面色很差。
此刻,他似乎没有看到我的存在,因为他整个人盯着面前的电脑目不转睛,就连背都是整个弯着的状态。
“飞飞,你先让开一下,我要给桌上放菜了。”
他好像才听到我的声音,但他并不理我,只是烦躁地皱了下眉,然后挪开一点点位置。
我刚把菜放在桌上,那边就听到了母亲的催促声,“诶呦,珠珠,你赶紧过来,妈刚刚切菜时不小心把手擦破了,现在手指疼,你快过来帮妈把菜炒炒!”
我斜眼看了眼我弟,他一言不发,仍旧整个人盯着电脑里的游戏,手指在鼠标上不停的移动,因为精神亢奋,而面色发红。
我沉默地转身,洗手,炒菜,等到关火,把所有的菜都端上桌,因家具有限,母亲搬过来半袋土豆,竖着放在地上坐上去。
父亲拨了一些菜到碗里,沉默地坐在砖头拼成的小板凳上。
家里唯一一只完好的铁凳子则给了弟弟,但他好像并不饿,虽然父母催促了好几次,他仍旧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放那儿吧,我一会儿会去吃。”
我也找了一只瓷碗,拨了一些菜到碗里,当我看到盘里还有一些虾时,便夹了五六只,这时,坐在小板凳上的父亲生气了,“挑挑拣拣像个什么样,赶紧吃你的。”
我本想顶句嘴,但父亲转头又温和地对弟弟说:“飞飞学习累坏了吧,来,这些虾都是你的。”
看着父亲把剩下的二十几只虾都拨入了弟弟的碗里,弟弟却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我含着泪低头扒饭,任由眼泪和着菜,一起咽下肚。
我居住的城市是一座四线小城,而我家在这座小城里是一户农村家庭。
农村家庭的男孩向来很是娇贵,而我弟弟不仅是个男孩儿,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
他小时候因为乖巧懂事,不乱说话,便在亲戚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而母亲更是对他百依百顺,只要他考上好成绩,便要什么给什么,滑板车,足球,游戏机,虽然家境拮据,但这些因为弟弟的缘故,我便也可以跟着玩。
印象中唯一一次,我作文获得了三等奖,母亲答应给我买一辆自行车,但后来,我们搬到了外地,母亲以一个人骑车不安全为由,便不给我买了。
不知何时,也许是初中吧,弟弟到了叛逆期就变了,他变得不爱做家务,一开口三句不离脏话,还很爱使唤我。
母亲却以不便打扰他学习为由,便让我忍让他一些。
后来,有一次我们吵架,他在床上坐着,手里端着的一碗饭,便直接向我泼过来。
我当时躲了一下,陶瓷碗便砸向墙壁,饭菜全部溅在墙上。
弟弟像疯了一样,口不择言的骂我,说我傻帽,不要脸之类的话。
母亲一个人待在厨房,沉默不语。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披上外衣,逃似的冲出家门,坐在高高的土坡上,摸着小虎的头。
小虎是一条全身黑色的土狗,他有着褐色的狭长的瞳孔,他此刻乖巧的卧在我身边,让我抚摸他的头。
我抱着小虎坐了很久很久,整个人冻的瑟瑟发抖。
但我不想回家,因为刚刚真的差点毁容,如果那些瓷碗的碎片直接飞到我脸上,那么,我现在肯定已经毁容了。
夜里,我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可以看到弟弟奋力向我砸碗的画面,那时候,我的心很痛,就像被人把头按在水里一样,那种绝望深深把我席卷。
后来,又有一次,我们吵架时,他愤怒地向我冲过来,把一只铁凳子砸在地上,我恐惧地后退几步,他抓起桌上的铁碗,狠狠地砸在了我身上。
我当时挺生气的,便吵了几句,他便说:“那你滚出这个家啊,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知从何时,他成了这个家的主人,父母纵容他发脾气,纵容他不干家务,纵容他责骂我。
后来,上了大学,他常年在外地,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每次放假回来,他都会在我的柜子里搜刮一些有用的东西,然后给自己用。
他在家肯定是我做饭,我洗碗,如果饭菜不合胃口,他便又是吐槽又是剩饭。
有一次,他说想吃臭豆腐,我没给他买,他便跟我要十元,我没给,他便把我写好文章的纸稿全撕了。
那一次以后,我就明白了,所谓的亲情不过是两个陌生人因为血缘的联系,而被绑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而已。
他与我的关系,比陌生人还要差上几分。
于是,这几年,只要他回家,我便总不爱说话,整天在外地走走路,看看书,等我回来时,他们都睡下了,我便也可以休息了。
后来,我想唯一可以改变我命运的机会,便是写文了,写作让我快乐,让我那颗饱受蹂躏的心有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可以靠写作养活自己,那么,我便可以逃离这个家,这个重男轻女,让我深深恐惧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