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尽是双丝网,难得宁静书桌台。盛夏的窗外,白云悠悠浮荡在天际,仿佛化成了城市边缘的一条白色棉线,穿插了梦幻天国与现实都市。
炎热的署夏似乎并没有打散人们川流不息的勇气,反而更加激发了朝气蓬勃的气势。而我,则静静的坐在阳台,静静关注着楼下的往来人群。
这个小区大多数都是老年人,帮衬着子女带小孩,所以午饭过后不少看见小孩子们满院子跑着嬉闹,老人们打着麻将斗着地主,招呼着四处乱窜的孩子们。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晚年的光景。
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走进我的视线,她牵着一只走路歪歪颤颤的金毛犬。
金毛犬乖极了,嘴里衔着一个淡蓝色编织袋模样的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个空荡的的奶瓶。小女孩的两个小辫子在金毛犬的带领下,咯噔咯噔的摇晃不停,甚是俏皮可爱。
小女孩换了牛奶,退了奶瓶,把换来的钱装在篮子里,篮子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赤裸在众人的眼睛下。
她似乎在和小伙伴对话,说什么我听不见。只见小男孩抓了篮子里的钱,撒腿就跑到花园里躲起来。小女孩慌张无助的转动着身体。
金毛没有动,因为小女孩牵着绳子。它年事已高,走路都歪颤着,如果此时追出去,小女孩必要摔倒。
乖巧的金毛只是把篮子放下,冲着花园里的男孩叫唤。终于引来了路人注意。许是男孩的家长,只见她叽叽喳喳一番后,男孩主动归还了篮子里的零钱。
我很好奇的下楼,买了瓶牛奶,向店家打听女孩的情况。她告诉我女孩子失明,是寄养在姑姑家。
“哎哟,你是不知道,小姑娘每次来取牛奶,手臂上都会有淤青。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我看八成是她姑姑打的。她姑姑那个火爆脾气,小姑娘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凶得很,打个电话都一直在骂小姑娘的爹,说人家祸害。”
“那狗呢?哪里来的?”
“好像是小姑娘的姑父买的,图便宜,买了个有病的狗,年龄也大了。”
我喝着牛奶,怔怔的看着远去的金毛和小女孩。金毛看到老远有人或者车子,就慢悠悠的拉着小女孩往边上停。没有障碍的时候,就走几步又停几步,看得出来是刻意等等小女孩。
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这条金毛老死了,小女孩会穿行过什么样的命运。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太多的痛苦,除了若隐若现的淤青。
没有人是彻底悲惨至极的,总有人偷偷的爱着你。
这条金毛,我曾经在小区大门的守卫处见过,这位保安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出身,因为受过伤,托亲戚找到了这个保安的差事。
这条金毛是带着一身的辉煌荣耀退休的,腿伤也是两年前抓小偷的时候被弄伤的。保安依旧每天都带着金毛跑几公里,训练几小时。
他带着狗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小女孩,金毛趴下身,用头去搀扶小女孩。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这条训练有素的金毛,直到它出现在了小女孩身边。
我跟随她们走到了保卫处,只见保安喊了一声金毛,金毛没有欢呼雀跃,只是停下来叫了两声作为回应。
“哎呀~好!好!”
保安不由自主的摇摆着头赞叹,看来是为了金毛的责任心点赞。
“叔叔,你怎么把这条狗给别人了?”
“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你就不怕金毛看到你,撒欢的跑跳吗?”
“哈哈哈,他每天都要来看看我,但是从来不会瞎激动,他晓得他的责任。”
“那你晓得小姑娘的情况吗?”
“小区里,哪个晓不得嘛!但是没人出面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个也不愿意多管闲事。也还好有这条狗了,小姑娘开心很多了。”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啊,这话一点都不假。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这句话也真实在。
我跟着他们到了小区最狭窄偏角的单元门口,和我住的那一栋相隔较远,又是偏角处,我几乎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栋楼。
楼道翻修,搭了个台子供人行走。台子有点高,难通过,金毛带着小女孩不能纵身跳跃。
她姑姑在老远处就等着她们归来,看到她们,立马一个大跨步,拿出手中的抹布拍打着金毛和小女孩,弹去灰尘。骂骂咧咧的声音,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她们。
“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担心死我了,锅上还炖着肉,又怕跑上去错过你,等着又怕烧起来。”
原来她那骂骂咧咧的声音,是天生的。看她关怀的眼神,不像是虐待儿童的人。只见她背起小女孩走上那个台子,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额头。
“哎哟,撞疼了吧,我看看,不疼不疼啊,姑姑心疼你。”
那声音听起来依旧刮躁得很,像是发好大脾气一样。小女孩笑嘻嘻的回应着。
楼道里出来的大妈跟她们打招呼。大妈很胖,估计下楼都费劲气喘,蹒跚几步就要在花台上坐一下休息。
“大妈,我扶你吧,你要去哪里?”
“不用不用,我就是下楼走走,年纪大了,走不动。但是还是要多活动活动,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要生锈。”
“刚刚那家人是你邻居啊?”
“是啊,也是造孽得很。”
“我听说是不是那女的会打小姑娘?”
“咦~瞎说,她对小侄姑娘好得很。”
“小区里都在议论啊,说小姑娘身上的淤青是她打的。也没人敢管,说她凶得很。”
“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别乱嚼舌根。她是个医生,心眼好得很。”
“啊,听她声音可感觉不像啊,呵呵呵。”
“她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又跟我是门对门,我还不清楚啊。她是有一次抢救一个犯人,被挟持,刮伤了喉咙,声音才变的,差点死了。她最疼这个小侄女了,每次都买好多东西去看她。”
“听说小姑娘寄养过来了?”
“哎,也是造孽啊,娃娃家爹犯事逃逸了,娃娃家妈死的早,娃娃又有病,眼睛又看不见,只好寄养在这里。”
“那小姑娘身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啊?看起来真的像被打的。”
“娃娃有病,活不了多久了。她说是什么血液感染,我也不懂他们医学上的话,反正是娃娃家爹整什么事,然后感染给小姑娘的。为这个事,她又气又心疼,带着娃娃到处看病,前几个月才回来的,说是没办法了。”
“大妈,我扶你回家吧,起风了。”
扶着大妈一步一喘到了她家,对面就是小姑娘的家里,门半掩开着,我侧身偷偷张望聆听着里面的对话。
“小婷,今天手上疼不疼?又多了一块淤青。”
“不疼,姑姑,你快把牛奶喝了,等下嗓子又要疼了,讲话又要大嗓门了。出门好多人会说你凶的。”
“你先喝,我等下喝,不怕,姑姑才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呢,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下楼。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家子,怎样的生活方式。
生活尽是双丝网,难得宁静书桌台。如果不是我慵懒的守在阳台上,也不会发现这条金毛犬和小女孩,更不会顺着这蛛丝马迹寻觅到这里。
回到家里,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很是惬意,一点也不符合这个城市烦乱忙碌的形象。天边的幻云,像魔法一样变出一张人脸,微笑着,注视着这个小区的某一户人家。
我猜,那是小女孩的妈妈在天国等待着她吧。或许那里,有妈妈,便没有了痛苦。
不一会儿,云卷成了一座冰山模样。就像生活的模样千变万化,我们看到了冰山一角,所以总会忘记,有人偷偷的爱着你,有人用看不到的方式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