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嗨——张勇军,我儿时的玩伴,一起度过了从小学到初中的8年时光。“老嗨”是他的外号;小时候家里人安排他干点小杂活,他总会:“嗨”一声感叹,我们就都叫他“老嗨”了。老嗨他小时候就不聪明,甚至有人说他傻。读书的时候就是天天一身旧衣服,远远看到就知道好几天没洗了。感觉他有点脏兮兮的,有的同学家庭条件好,都穿一水儿的新衣服,都是城里才有得卖的流行款,老嗨和他们在一起玩儿都如同和我们一起玩一样。有人偶尔挖苦他的穿着,他也不在乎。
老嗨读书的时候有几件趣事,至今想来依然令人捧腹大笑。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开始学习写作文,依稀记得题目是描写关于动物的,类似于:我家的猫或者小狗点点之类的。老嗨的作文是《我家的老黄牛》,内容有一段被老师拿在课堂上读了出来:我不喜欢老黄牛,因为老黄牛要拉屎,拉出的屎很臭,老黄牛还撒尿,尿也不好闻;全班听了以后一片狂笑,老嗨也在呵呵傻乐。还有一年,也是因为作文。我们语文老师换成了马斯发老师,马老师出了名的严厉,偶尔会动手教训不听话的学生,全校最调皮的学生都怕他。老嗨的作文在课堂上,又被马老师拿出来的读了。马老师都被气乐了:“哎呀,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咱们班上还有一个盲人学生呢!你们知道吗?啊?”我们听了都是懵的,哪来的盲人,没有哪个是瞎的呀!马老师挥了挥手里的作业本:“你们都听听哈,标题:《第一次打扫卫生》:我是一个盲人,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让我帮家里干过家务,甚至连打扫卫生这样简单的活都没干过。张海迪的故事深深震撼了我,我也要身残志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张勇军,你站起来,我看看你是不是个盲人,还身残志坚,哪里残了?我看你是脑残了,抄作文都不会抄,你就盲驴拉磨,瞎转圈!”这件事迅速在全校引起了轰动,都知道我们班有一个“盲人”,老嗨还被马老师踹了一脚。
老嗨的小学时光,是充满欢乐的,虽然经常被老师批评和同学笑闹,至少比在中学好了太多。初一那年,老嗨的爸爸从棉花厂下岗了,既不会做生意也不会种田,一家人的生活陷入困境。有一个周末,老嗨父母去帮他外公干活去了,委托邻居建党妈帮老嗨煮一餐午饭。建党妈进他家厨房没多久,红着眼圈出来了,拉着老嗨去她家吃饭了。建党妈在厨房看到是:呈灰黑色的盐、空了不知道多久的油瓶子、看不到一丝油剩饭。老嗨读初中也是住校的,吃不起食堂,只能自己从家里带上馒头和辣椒酱,还有他妈妈提前备好的炒煳米(煳米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吃法,提前将米炒煳,可以存放很久,在需要喝粥的时候放进锅里很快就会熟,节省时间和燃料)。老嗨是借宿在镇上的一个居民小院里,那里都是附近乡下来读初中的孩子在住,一间小房子一个月只需要25块钱。每个人都是带齐了锅碗瓢盆,各类干粮,还有一个简易的煤球炉子用来煮饭。
老嗨曾无数地跟我吐槽,他恨死了煳米粥和辣椒酱。煳米粥虽然烹煮起来快捷,但味道真的不敢恭维,一股焦煳味,而且口感很差,甚至有点挂嗓子,说不出的难受;辣椒酱也是当地最便宜的那种,两块钱一大瓶,能吃一个月,咸得齁人。当地那时的初中时间安排很紧,早上五点半集合早操和晨跑,六点到七点早读,八点又开始早上第一节课。老嗨想要吃上早餐就只有一个小时,还要自己煮粥热馒头,吃完跑回去教室,也就还差10分钟上课了。午餐时间相对充裕,冬令时有一个半小时(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休息),夏令时(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老嗨还能从容吃个午餐,虽然还是那样的饭。晚餐也是有一个半钟的时间,吃完还要上晚自习,晚自习下课已经八点四十了。
这样的日子,老嗨坚持了三年;当然,中途他曾经退缩过。还记得是初一的下学期,老嗨有一次生病了,感冒发高烧。他也没请假,用身上仅有的五块钱,在小卖部买了瓶鹿邑大曲这种最廉价的酒,径直回了他住的小房子。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当老师去找到他的时候,酒瓶子都摔碎了,他蜷缩在床上吐得到处都是。老嗨被父母接回家了,在家待了一个多星期才上学,一度听说他要退学,最终还是回学校了。很多人都说上天是公平的,或者有一句话叫做:老天有眼;现实却很讽刺,往往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老嗨的父亲是个和善和热心肠的人,十里八乡都没有人说过他不好。就这样一个人,在去城里卖泥鳅的路上被一台小汽车撞死了,肇事者逃逸,车牌还是假的,都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事故处理都没有下文。他父亲出事以后,老嗨再也没向我吐槽过煳米粥和辣椒酱了。
到了高中,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他分数不够,只能去隔壁县读了私立高中。再见面,基本都是寒暑假才有机会碰到;不敢细问他过得怎么样,只是聊一聊学校里和书上看到的奇闻趣事了。言谈举止,愈发觉得老嗨成熟稳重了,有着和他实际年岁不相符的沧桑和寂寞。
老嗨第一次高考失利,没过二本线,三本学费太贵读不起,选择复读了一年;第二次高考,上了一所外省的二本学校读畜牧兽医专业。此后,我们渐渐失去了联系。你还好吗?老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