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23年5月15日
悦子,我今天又欺骗公司的同事了,称病无法上班的我正坐在咖啡厅里给你写着信。外面下着小雨,乌云压境的沉闷感让我心头不悦,一切都罩上灰暗的色调,这就跟我惨淡收场的职场生涯如出一辙般落魄。我正式打算回家了,这一年以来给你寄了无数的信,但始终有所隐瞒。
我喜欢你,也想要返乡后和你一同继续打拼,甚至是建立家庭,携手度过余生。
但我是一个卑劣之人,玩弄他人感情的无耻之徒。我想要将所有的爱都据为己有,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个爱好音乐的男人,他总是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但无论多么想要掩饰与逃避,都无法掩饰这个人仅仅想要得到爱的内心。
他曾经跟我说:“是我让他学会了如何去爱别人。”当我听到之后,自觉助人为乐行为高尚的自尊心豁然分崩离析。我虚情假意的施舍竟然被人如此感激,这深深地痛击着我不堪的良心。
那个男人眼里的光让我难以面对,却又迫切的想要与之对视。于是我吻了他的脸颊。
后来当他觉得我们关系暧昧,想要抽身时。我又果断地先发制人,用最冷漠的方式将此人拒之以千里。
毕业之际,我想再找他谈一谈,向他道歉。我却最终逃跑了,正直善良的他将会遇到真正爱他的人,我不应该再给他的人生抹上任何污点。但毕业后,我去了他的城市,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拿着微薄的薪资,在职场的最底层爬模。
我爱的悦子,我大可欺骗你,一如我在公司里那样凭着自己温恩尔雅的笑容掩饰自己的惆怅与面对真实社会的局促不安。但我深爱着你,尽管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尽管我们只是通过书信往来。我不得不将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像你坦陈布公。
你在信里写过,你曾为一位在街头演奏大提琴的男人驻足,在喧闹的街道和来往不绝的人群中聆听他的动人演奏,沉浸其美妙的音乐里。旁边一个非裔男人同你一样静静的在旁边待着,与其说是在围观,倒不如更像是在静静等候,一如早已习以为常般的守候他演奏,眼里包含情谊,那个男人用细长的手指指了指那个演奏大提琴的奏者,悄声和你说道:“that’s my man.”你说从未见过比那更动人的话语以及柔情的目光,当看到信纸上的这一段时,我自是感觉无比震撼。
在毕业时的校园音乐会上,我注视着舞台上忘我打鼓的他,不住地流泪。当他走出聚光灯之下,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我只能看见一个高大而孤单的背影。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我仍然自责不已,当我将此中种种过往落于纸笔之上时,才感到有些许释怀。但,我从不确定,当你知道我的这一面时,会做何种回应。
我等着你的回信。

阿原,滝之介,悦子还有喵酱
连续数日的艳阳天终于在一场瓢泼大雨里宣告落幕,阿原给公司的科长打去一通电话,请了工作以来的第一次短休。阿原早早地收拾好了衣物,背着旅行包坐上了前往地铁站的巴士。
时间尚早,地铁站才刚刚开站,连每日在出站口卖艺的流浪艺人此刻还就着几张报纸背靠墙呼呼大睡。阿原和路过的保洁女士点头致意,走下阶梯,来到候车大厅,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等待清早的第一班地铁进站。
早班车里果然没有什么人,阿原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拿出耳机来听歌。头轻轻地靠着列车窗,列车快速移动间,闭着眼睛的阿原能感受到列车里人不断地在增多,有人挨着他坐下来,有人起身离开了,有人把他向左边挤了下。他心里默数着列车停站的次数,等着下车。
没过多久,列车里就已经人满为患了,一个刹车让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向向左倾了下。阿原的耳机被邻座的人挤掉了。
他这才迫不得已的睁眼找寻自己的耳机,而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之间。漫不经心的目光忽然聚焦起来,瞳孔因为惊讶而圆睁,紧接着又望向地板,男人的眼光在游离间惊恐地四散逃窜。
滝之介正坐在阿原对面的位置,正埋头看着什么,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他的半张脸,但阿原确信这是滝之介。
滝之介蓄上了络腮胡,还是一头精短的黑发,或许是长胖了一点。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一瞬间,泉涌般的回忆和情感压着阿原喘不过气。他压着自己的胸口。
虽然自己从来不承认,但在毕业时选择和这边公司签约时的动机,自己自是了然于胸。
此刻,阿原唯一想做的,就是立马站起来,拨开人群,挤到滝之介的面前,同他道歉,或者完全像失忆似的跟他像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打个招呼,亦或者,就是站在那,等他的反应。但是,腿像注满了铅一样沉重,极力克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稍有任何的动作,这个大男人就极有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事态了。
犹豫间,列车到了下一站,停车了,许多人纷纷朝着门外挤去,在人群的缝隙被人潮挤掉的瞬间,他看到滝之介起身了。
时间仿佛戛然而止,泪水已经模糊了自己的双眼,隐约中仿佛有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用一只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顺着脸颊掠过双眼,拭去盈满眼眶的热泪。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阿原还是看不清,似乎男人在微笑,在看着他,嘴唇在张合着说着什么。
然而,这一切仅仅是幻想罢了。列车驶出了站台,拥挤的人群仅仅是换了另外一波陌生人,那个熟悉的人已经下车了。
阿原苦笑了一下,戴上耳机,继续靠着车玻璃听歌。双眼无神的看着手里的MP3,任凭热泪肆意地流淌,不再顾忌形象种种。一站,两站,他不记得自己数到多少站了,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异样的目光瞩目过了,拥挤的人群一波换了一波。也许阿原还心存侥幸的期待再次遇见滝之介,那么他一定会鼓起勇气的走到他面前。
可惜并没有,车厢内的人变少了,直到列车乘务员在广播里通告地铁站即将闭站,阿原才慢慢的起身朝车门走去。返乡的火车早已错过,既然如此只能回公寓了,但却不清楚自己下车的这一站到底离公寓有多远,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阿原用手抹了抹自己满脸的泪痕,努力让自己不显得过于落魄。月朗气清,和风吹拂,正是令人心神愉悦的夜晚。
阿原听到了三两声小猫的叫声,寻声向路旁看去,望见一个姑娘正蹲在电线杆下面摆弄着什么,一只小猫从她的身边窜出来,竖起长长的尾巴,擦着女孩的衣裙绕圈。阿原走过去,蹲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手。小花猫靠了过来,在他的手间磨蹭。看脖子上的项圈以及光洁的毛色,是一只离家出走的家猫。
“它的主人看它跑了应该怪伤心的吧。”阿原如是说道。
“也许它正想出来兜兜风呢,想家了自然会回去。”女孩笑着说。
“放在笼子里关着也许会更好呢。”阿原想起了自己童年养猫的经历。
“傻瓜才关在笼子里,你说是吧,喵酱。”
阿原突然感觉内心什么地方被女孩的话语触动了。
小猫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忽的竖起耳朵,朝着无边的夜幕里跑去。阿原和女孩相视一笑,女孩看见了阿原的大花脸。
“你哭了么?不像话”女孩说,“是迷路的大孩子吧,住在哪里了,我带你去找警察吧。”
阿原无奈地笑着说:“是迷路了呢,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我家在那边。”
女孩说自己正好顺路,可以一起走,而阿原又问:“不怕我么,大半夜的。”
“哭成花脸的儿童,有什么好怕的。”说罢,女孩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了阿原。
两个人便一同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女孩原来是和阿原是同乡,是来这边旅行的。
分别之前,阿原要了女孩的通信地址。女孩问:“这是什么拙劣的搭讪手段,你能直接要电话号码可以吗?”
阿原挠着头说:“我不太会讲话,还是写信吧,我喜欢写信。”
女孩说:“真是怪儿童,你不问我的名字么?”
“哦对了,我叫成田原,你呢?”
“我叫悦子啦,请多指教,奇怪的爱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