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独立的人,找到彼此,遭遇了爱。在这之后,爱带给你们的,是两个人共同的场景,也就是那个新的圆。这个场景,在你遭遇爱之前无法进入。所以说,爱带来的是生存的剧变。在遭遇爱之前,你只是你自己,相对于“二”来说就是一个“一”。是爱,打开了从“一”通向“二”的通道。在爱中,你和他人是共同存在的。爱开创的是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你可以想想,在爱中,是不是你们两个人虽然“合体”了,但同时也成为了另一种独特的个体?你成了恋爱中的人。你是爱的主体,英文里就是lover,你可以叫它爱者。这个问题为什么重要?因为对巴迪欧来说,爱者是和哲学家、思想者一样的词。成为一个爱者,就意味着,你必须去思考,思考成为“二”而不是“一”意味着什么。陷入了爱情,就意味着,你要摆脱自己本来的生存状态,你对世界的体验彻底改变了。怎么改变了呢?巴迪欧说,遭遇了爱,你才能意识到,你对世界的体验是有限的。我们本来对世界的体验是自我的、有限的,但是爱,让我们冲破自己的有限,转到对于“二”这个共同体的体验。所以说,“二”就是个人的有限性第一次打开了、以最小但是最激进的方式打开了。爱者,是在两个人意识到彼此的差异后,再去重新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所以,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就产生了关于差异的真理,这也就是“二”的真理。所以,巴迪欧才说,爱是一个通向真理的程序,是构建真理的一种独特体验。
这种独特体验,就是你开始通过你们两个人共同的场景,来重新审视一切事物。你需要特别注意,这种重新审视意味着你们不是各看各的,也不只是看对方,那都是我们第一部分说的,巴迪欧反对的爱。爱一定要通过“二的场景”,用“二”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所以,流行歌里唱的“我的眼里只有你”,对于巴迪欧来说,恰恰不是爱,因为那还是各看各的。如果没有转换成“二”的视角,那现在“你的眼里只有她”,之后你的眼里还会出现别的对象,你永远只是一个人看得目不转睛。就算你爱你眼中的“她”,爱到耗尽生命,这仍然不意味着你在爱中。很多艺术作品都在讴歌那种耗尽自己生命的爱情,称之为真爱。在巴迪欧眼里,这仍然只是“一的场景”。当真正通过“二”的视角来看时,你的眼里不会只有她,而是有整个世界。所以巴迪欧紧接着强调:爱不是两个个体之间的“关系”,而是真理的一个程序,是生命的重新创造,是让世界重新诞生的实践。
正是在真理程序这个意义上,巴迪欧指出爱和政治是相似的。爱是“二”的真理,它让我们以富有创造性的方式来处理差异。而政治是“多”的真理,它不只关涉两个人,而是很多人。爱是从一、二到无限。政治是从一、二、到多,再到无限。它们都让你切换到差异性的视野,以创造性的方式追求平等。爱让我们超越自私、自恋、对事物的私人占有,而是在共同中持续存在。人的共同生活能够整合人所有的差异。他/她是谁、出生在哪里、讲什么语言、什么文化,都不是创造爱的障碍。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巴迪欧这里,爱和政治都是产生真理的程序。